101 番外二

自從拿到了金像獎之後，謝思清一下多了很多事。

幾所大學請他去做影視學院的客座教授，不過謝思清拒絕了，但是對於在大學里進行講座這類要求他卻全都答應下來。

還有一些電影節邀他做評委，有時直接就是評委會主席了。

此外還被發了一堆五花八門甚至不明所以的「年度最具影響華人大獎」之類的東西。

謝思清覺得挺受寵若驚的。

不過，這麼多關注度，還是讓他覺得不太適應。

他真的不習慣這樣。

他希望的，就是白天專心拍戲，晚上就和鍾揚一起。

鍾揚的爸爸問謝思清能不能回到電影學院去做一個講座。

「好啊。」謝思清答應了。

鍾揚爹瞅著謝思清：「對於你我真是越看越喜歡啊……」

「……」謝思清說，「謝謝。」

「你不知道。」鍾揚爸爸回憶往昔還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自從知道他愛男人之後，我就一直好擔心啊……後來他當演員又做導演，我擔心得都睡不著……總是懷疑兒子要得艾-滋，夢裡經常嚇醒來著。」

謝思清：「……」

鍾揚嗤笑一聲：「你得了吧，晚上呼嚕聲音震天。」

「……但也真的突然做了噩夢嚇得醒過來過。」鍾揚爹又說道，「當時我蠻看中謝思清的，還想讓他認識認識鍾揚，但又不確定謝思清也是，雖然我看著覺得挺像的……哎，他真是可惜了。不過，當初沒摻合還是正確的，鍾揚的選擇還是挺可信。」

「所以之前你到底在亂想什麼——」鍾揚皺了皺眉，「謝思清知道你打過他主意么？」

「不知道吧……但我真的非常發愁，怕你想在圈裡嘗鮮。然後，你想，我所認識的年輕人，也就只有我的學生，但導演系越招越少，今年只招了十五人。裡面還有三分之一的女孩子，男的一半有女朋友，有可能的就五個人左右，真正能接受男人的估計只剩一個了。每年一個，大部分我不是非常喜歡，不想讓他和我兒子一起，這麼多年能想想的好像只有過謝思清……」

「……算了。」鍾揚感到非常無力，「某種程度來講，的確是我父親。」

「……？」

講座就是在鍾揚父親的課上。

鍾揚父親專門留了一節課給謝思清講。

謝思清就用《離家》來舉例，來講述拍戲時一些技巧。

學生聽得都很認真。

要說有什麼不完美之處，就是鍾揚爹表現得太熟。

按理來說，一老教授以及一個還算新的年輕導演，不該那麼熟的。

另外，謝思清的各種採訪也非常多，雖然有時他會情商較低。

比較典型的一次就是，有個記者問去年國產電影中除了自己的還喜歡哪部。

「嗯。」謝思清完全沒有猶豫地道，「鍾揚導演的《宇宙碎片》。」

《宇宙碎片》是鍾揚為《離家》擔任主角之後執導的一部戲。

記者問：「你主要是個文藝片導演，卻喜歡這種商業大片嗎？」

「嗯。」

「那麼，前年的呢？」

「鍾揚導演獲金羊角的《車禍現場》。」

「又是商業大片……不是很奇怪嗎？」

「……？」謝思清說，「沒有吧？」

記者又說，「過去你最愛的幾部片子全都是文藝片。」

「……哦。」

「總是有些出乎意料……似乎是有違心之嫌……」

「沒有。」謝思清很平靜地說，「我真的是這麼想的。」

然後，有關這條採訪，各方評論都是：

【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導演。】

因為，鍾揚那部《宇宙碎片》，票房還有口碑全都非常一般，算是鍾揚比較撲的，居然依然被他形容成了「最喜歡的」。

這不是在「裝睡」還是什麼？

……

——就這麼著，謝思清一直忙來忙去的。

本來，他和鍾揚說好，兩個人休息下。之前幾年都是一刻不停處理工作，想在這時用幾個月輕輕鬆鬆沒壓力地相處一下。

結果，雖然沒有拍戲，謝思清還是沒閑著。

鍾揚被他氣得提前開機了。

鍾揚執導這部新戲，還是一部商業大片。

他導演的電影還是不少，雖然有時會在謝思清的電影當中擔任主演，但是即使作為主演，每部戲的拍攝期通常只有兩三個月最多也就三四個月，並不至於會把很多時間搭在這上。

結果，也不知怎麼的，鍾揚一確定了提前開機，謝思清就沒那麼忙了。

「喂……」鍾揚正式開機之前，謝思清問，「你去拍外景了，那麼我怎麼辦？」

鍾揚皺了皺眉：「準備你的新戲？」

謝思清嘆了一口氣：「還沒什麼想法。我想，總是要超越以前那些電影吧？不然拍出來了也沒什麼意思。」

「嗯。」鍾揚摸了一下他的耳朵，「那麼，在家等我回來，同時想想劇本？」

「我不……」謝思清拒絕了，聲音很小地問，「我隨你一起去行么？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嗯？」

「還是做副導演，行么？」

「……」

「也就三個月吧？我一邊幫你忙，一邊想新劇本。」

「……你？」鍾揚皺了皺眉，「副導演？」

都已經這麼有名了——

謝思清又是一個字：「嗯。」

「好吧。」鍾揚嘆了口氣，「如果你想要來，我當然沒意見。」

「好。」謝思清說，「我想要去。」

謝思清也覺得不可思議。

都4年了，怎麼還是想要每天都能看見對方呢。

謝思清出現時，果然引起一陣轟動。

所有的人全都以為這個最佳外語片的導演會很張揚，結果他卻出人意料，整個人都非常安靜。

普通副導演也會做的事，鍾揚導演絕不會叫堯舜禹導演的。

所以，每天，在做大量準備工作之時，這堯導就只是靜靜地坐在一邊發著呆。

後來，大家發現他也不是發獃，而是視線一直追隨鍾導。

然後對方有時也會望他一眼，兩個人就那麼微微笑上一下。

每天上午沒事做時，堯導會拿出一個透明塑料盒子，放在膝蓋上面打開，裡面都是一些洗好並且切成塊兒的水果，全是蘋果西瓜哈密瓜葡萄草莓藍莓獼猴桃之類的東西，上面橫七豎八插著幾根牙籤——和鍾揚不一樣，他喜歡吃水果。

「超市買的？」有人隨口問道。

「不是。」

「自己切的？」

「鍾揚切的。」

所有的人回頭看了一看正在訓這個訓那個的鐘導，全都深深地被雷到了。

然後在中午拿到盒飯後，看見鍾導將堯導愛吃的全撥給對方時，更是覺得渾身酥麻。

那兩個人，午休之時總是坐在一起。

謝思清那邊倒沒想太多。

家裡有關吃的，全是鍾揚負責。

有次鍾揚有事晚回，讓謝思清自己弄點。謝思清覺得無所謂，就開了一罐八寶粥，然後隨便炒了一個雞蛋，切了兩個獼猴桃，對付著吃，一口甜的一口鹹的一口酸的，然後再來一口甜的一口鹹的一口酸的……如此往複，鍾揚到家之時正好看見，驚訝於謝思清能把日子過得這麼糙，從此以後再不讓他準備吃的東西。

至於其他家裡的事，在戀情公布后，鍾揚再次請人來做。

三餐的話，謝思清還是喜歡鐘揚的手藝。

他也曾經很認真地問鍾揚他能做什麼，鍾揚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終於布置出來一個任務——陪貓玩耍。

這就是謝思清唯一的「家務」了。

雖然每天準備階段不會參與，但是開始正式拍攝之後，謝思清倒是會給人講戲之類。

劇組人員發現，他們需要格外小心。

因為那個鐘導保護欲非常強，只要他們和堯導說話時態度稍急，那邊很快就會過來看看發生什麼事情。

有次有個演員不認識堯舜禹，沒把這年輕的副導演當回事，立刻就被鍾導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有點時候，就連領悟力差，一直聽不明白，浪費堯導的腦細胞，鍾導那邊都會發射過來一團低壓氣旋。

——劇組人察覺保護欲不僅體現在一處。

曾經兩次突然下雨，鍾導立刻指揮他們收拾這個收拾那個，一秒不停地催催催催，而他自己第一時間做的事情卻是脫下外套披在旁邊堯導身上。

……

總之，劇組的人每天看著他們兩個，都有一種「為何可以這麼晃人」之感。

謝思清也和鍾揚說過這件事情。

鍾揚卻是不當回事。

他問：「如果是對普通夫妻，會有人覺得高調么？」

謝思清想了想：「不知道。」

「不會。」鍾揚不以為然地道，「我做的事，只是把你喜歡吃的給你，或者怕你被人欺負之類，這有什麼不正常的？沒在片場摟摟抱抱，更沒說過肉麻的話，只是因為都是男人，就連一點關係都不可以表現出來？」

「……好了好了。」謝思清笑了笑，「隨便你了。」

……

——因為取景都在本市，白天拍完戲后，晚上他們會回到家。

或者，去見朋友。

比如，陳正直有時會叫他們去聚會。

還有，邁克也會。

那個相信星座也相信鬼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星滿天後來也和謝思清的關係不錯。

因為他覺得，「堯舜禹」是謝思清后唯一一個能夠讓他安心的人。

所以，每次擔驚受怕之時，都會讓謝思清過去——因為本人不敢出門。

然後一見到了謝思清，就總是要說些什麼，他昨晚聽見兩個鬼吵架之類的事。

「怎麼吵的？」謝思清問。

奇怪的是，星滿天每次都能聽得清。

比如，星滿天說：「就是……其中一個鬼說：『你瞅啥？』另外一個鬼答：『瞅你咋地？』然後他們兩個就打起來……！」

「……」還是東北的鬼……

或者，他經過了一片墓地，然後懷疑自己已經不是自己，身體已經被鬼佔領……之類亂七八糟的事。

奇怪的是，謝思清每次都能把他開導好。

高亮有時也請謝思清和鍾揚去他家裡坐坐。

他常會說：「讓御膳房準備些好吃的招待你們！」

然後，謝思清每次都發現，廚子只有乾隆皇上自己。

夏雨禾懷孕了，高亮每天一副傻爸爸樣。

最後會邀請他們的就是景然。

連曦每次都要諷刺鍾揚蹭飯，但謝思清覺得連曦其實並不討厭這樣。

第一次在景然家時，謝思清突然有些急事要處理。

於是他拿出隨身帶著的筆記本電腦：「ifi是什麼？」

「哈哈哈哈上不去吧？」連曦笑道，「你讓鍾揚求求我吧。」

「……」五秒鐘后，謝思清說，「不用了，上去了。」

「…………？！」

「連曦……」謝思清說，「你這樣子，ifi很容易會人盜用的。」

「……」

密碼太簡單了。

雖然，謝思清能理解連曦那種很幼稚的想法。

謝思清只隨便一看列表，就看見了一個叫做「iloveyou」的id。

謝思清稍微一推測，大概也就明白過來。

這個家裡，除了連曦，就是景然。

連曦改了id，是想讓景然每次點擊它時，輸入一句回應的話。

於是謝思清敲進去了「」，立刻就登上了。

鍾揚總說連曦的智商低，有時想想，可能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當時，連曦看見謝思清上了網，居然還很氣急敗壞地說：「這話不是讓你講的！！！」

「……」

……

——如果晚上和朋友見了面，謝思清和鍾揚回家之後通常只做一次，有時沒有，因為第二天還要去片場。

直接回家的話……就是次數不等。

「喂……」有次，完事之後，謝思清摸著鍾揚肌肉結實的小腹，說：「一想到有一天你這長出肥肉，我就想笑。」

鍾揚卻是完全不能明白哪裡好笑。

他冷著一張臉：「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好吧好吧。」謝思清卻繼續說道，「但是，總有一天我們會老。」

「嗯。」

「鍾揚……」謝思清忍不住想到了幾十年之後，「等到我們兩個不拍戲了，每天應該做些什麼事呢？」

「嗯……」鍾揚也想了想，「出去散一散步，回來看看電影，然後每天都抱一抱，躺在床上說說話吧。」

謝思清笑了笑：「聽上去也不錯。」

「然後，能做的話還要做的。」

「……什麼？」謝思清以為自己聽錯了，「還做？」

鍾揚一臉理所應當：「當然了啊。」

「………………」謝思清想了想，也不再討論了，伸手熄滅了燈，「睡吧。」

「嗯。」

然後，在黑暗中，謝思清就感覺自己再次被摟住了。

謝思清想起上輩子，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那時，絕對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會如此地愛這個人。

想了想后，謝思清說：「喂……鍾揚。」

「嗯？」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吧。」

「廢話。」

「……」

的確是廢話吧……

謝思清用頭髮蹭了蹭對方的下巴。

明天……還要去片場呢。

一輩子一個職業，一輩子一個愛人。

也許，對於有些人來說，這種生活非常無聊。

但是，謝思清卻確定，此刻，以及很漫長的將來，這些都是他唯一想要的東西。

（番外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