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系姻緣(四)

第一系姻緣(四)

他的宣言,就此拉開追捕戰的序幕。

沒想到她南玄漠也有當過街老鼠東躲西藏的一天吶……她恨得牙痒痒,這個裴映風,簡直可以派去遼國當姦細了,不僅六扇門的人心被他收買得七不離八,連大街上都到處有他的眼線,只要她在某處出沒,不到一柱香的時辰就必定能看到他。

她受夠了!

這日,索性光明正大來到醉仙樓,坐在最醒目的地方,從今日起,她要徹底無視他的存在,重新開始享受她的生活!

她豪情萬丈地想到。

然而一柱香后,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少泱面無表情地朝他家主子看去,這已經是他第一十八次用餘光瞥到她在朝窗外張望,或許,他該跟她說一聲的。

[大人。]

[恩?]

[城西沁春堂昨夜發生一起火災,無——]

[什麼!]他家大人忽然火燒眉毛似的急急跳起,縱身從窗口躍下。

真是急性子。他無所謂地掀掀唇角,把到嘴邊的「人傷亡」幾個字咽了下去。

沁春堂門口圍了厚厚一層人,大漠硬是一頭扎了進去,擠到最裡面,藥房內一片狼籍,到處都是火燒后的黑黃痕迹。

她心中焦急,隨手抓了身邊一個人,劈頭蓋臉吼道,[裴映風呢!]

那人被嚇得不輕,恐懼地看著她。

[小漠。]忽然有熟悉的聲輕喚。

她立即驚喜抬頭,白衣的男子從內堂緩緩走出,大漠細看下,見他只是神色略有些疲憊,身體是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

[小漠?你怎麼來了?]跟著走出的寒天也看見了她。

她別開臉,輕咳幾聲,避開這個話題,[調查結果怎樣?]寒師兄出現在這裡,想必是來調查火災起因的。

寒天深思道,[懷疑是有人蓄意縱火。我在裴兄房間外的草叢裡發現了這個。]

他把一塊深黑色的石頭遞給大漠,大漠接過,反覆看了半晌,[打火石?]這是一種從西域流入專門用於點火的石頭。

[在裴映風門外找到,也就是說,他要下手的對象是裴映風。]她推測道。

寒天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裴兄初到京城,又處處與人為善,到底是什麼人想殺他呢?]

[這個問題,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大漠盤弄著手中的石頭,冷笑一聲道。

打火石的火性極強,普通百姓家並不會用,所以都是通過非正式渠道販賣的。憑她的情報網,只要從石頭的來源下手,相信很快就會有滿意的答案。

[寒師兄,這件案子就交給我去辦吧。]她隨手把石頭丟給身後的少泱。

[也好。]寒天忽然看向裴映風,[對了,裴兄,如今葯堂中的住房已被燒毀,重建尚需要一段時間,你打算如何安身?]

裴映風淡淡一笑,[這個暫時還沒想過,可能會在旅店暫住。]

[裴兄如果不介意的話,]他說到這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就先住到六扇門吧。]嗚嗚嗚嗚,他是被逼的,他也不想得罪大漠啊。可是如果讓四嫂知道他沒把握這個好機會的話,他以後的日子鐵定會很慘很慘!

他話說完偷瞄一眼大漠,裴映風也下意識看向大漠,出人意料的,她竟沒生氣,反是點頭道,[也好。]在找到兇手之前,讓他住到六扇門,她也比較安心。

另兩人還未及露出喜色,便聽她續道,[元宵已過,從今晚開始,我就搬回丞相府了。]

[請。]少泱開門,將紫衣男子迎進屋內。

桌邊黃衣女子抬起頭,溫和一笑。

[漠大人。]他行禮道。雙眼近乎貪婪地汲取著她的模樣,片刻都捨不得離開。

[坐啊。]大漠微笑頷首,示意他坐下。

[屬下站著就好。]他答得是一貫的謙卑。

[我叫你坐就坐!]她佯裝發怒,伸手拉他。

[我們有好久不見了呢。]他在身邊坐下,她隨意笑道。

[是。有五月又八天了。]從她當上丞相那日開始,便將他調離了身邊。

她沒錯過他話中淡淡的委屈,只是佯做不知,[有這麼久了?呵呵,墨軒啊,沒有你在身邊,我還真是很不習慣呢。]

他因她這句話而雀躍起來,目光卻隨即瞥到沉默立在一旁的少泱,猶如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嘴邊不禁浮現一絲苦笑,他怎麼這麼傻呢,她不過是一句戲言,他卻總是當了真。

[大人今日找屬下來,所謂何事?]他該聰明點的,她不會無事尋他敘舊。

大漠莞爾一笑,[墨軒果然了解我啊。]

她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放到桌上,蔥玉般的指頭輕撫,一徑淡淡調笑口吻,[墨軒可認識這個?]

[認得,這是打火石,從西域流進用來打火的石頭。]他面色平靜,頓了頓又道,[是我做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大漠深深看他一眼,[你為何要如此?]

[大人明白的。]他仍是平靜道。

[我不明白!]她忽然拍桌震怒道,[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引裴映雷兄弟去密室!為什麼要把我與皇上的約定告訴長河!為什麼要蓄意謀殺裴映風!]

她……果然都知道了。

他忽然仰天一陣狂笑,笑得淚水飛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的癲狂至極,笑畢,喉間撕痛,以手掩過竟是一掌鮮紅!

[大人,你當真不明白么?]他低低地笑,[是,你不明白。你怎麼會明白從第一眼開始,就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呢?]

那日,是他站在僕役市場的第二十天。陽光很暖和他的心卻很冷。他因為身材瘦小一直都沒人要,販主說若再沒人買便要把他拋下。然後,那個一身紅衣的少女便站在了他面前。當她伸手扶起他時,當她說「我就要你了」時,她的笑容是那樣驕傲而奪目,彷彿掌控了全世界。

從那以後,他的生命便只為了一個意義而存在。

[你怎麼會明白呢……]他喃喃道。那種付出了所有卻仍然無力保存的痛,有誰會明白呢。

[墨軒,你太讓我失望了。]她冷冷看他,良久,終是一聲長嘆。

她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他卻不知珍惜。從浩煙門回來,她便覺得不對勁,她明明讓他引開浩煙門人,為何裴映雷兄弟卻正巧會出現在密室?長河一直不知道她與風見澈的交易,為何會忽然去自首?他是她一手栽培出來的,他的心思算計又如何能瞞得過她。查出真相后,她並未忍心追究,只是將他調離身邊,便是不想他一錯再錯。沒想到,他終究還是讓她失望到底。

[墨軒,京師已不能再留你了。你即日便自行離去吧。]

他聞言驚詫瞪她,眸中是難以置信與深深的絕望。

[你為了他,要趕我出京城?!]八年的情誼,生死相伴,卻抵不過一個相識不到一年的男子?!

[你一錯再錯,我都可以不計較。可是,任何人膽敢傷他,只有死路一條。]對他,已經算破例了。

言下之意是,今日幸好是裴映風無事,若是裴映風有事,她便一定會要自己的命了?

[好,好,好……]他忽然低聲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大人,你當真不改變主意了?]他看著她道,眼中是一望無際的茫然。

大漠狠心轉過頭去。

[好,好……]他仍是低聲道好,渙散的目光落在她冷酷的側臉上,彷彿回到了陰雨迷濛的那日,桐王府前的那條大街上,她微笑道,「墨軒啊墨軒,你凡事都想得這麼妥當,將來萬一沒有你在我身邊,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呢。」,當時他怎麼說,他是斬釘截鐵道,「屬下願一生追隨大人!」

那樣的誓言,原以為會是永久的啊,如今,她卻不要他的追隨了……那麼,他留著一生,又有何用?!

他唇畔微扯,手忽然伸到懷中摸出一把匕首,直直向心臟刺去!

大漠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便見墨軒直直倒下,少泱已立在他身旁。

[大人。點了他的昏穴。]他平淡道,把匕首丟到地上,[但他醒來后,應該還會尋死。]隨身帶把匕首,這人懷著什麼心可想而知。

還會尋死么……大漠慢慢蹲下,凝視著墨軒昏睡中的臉,他其實長得不錯,濃眉大眼五官俊朗,她有多久沒有認真地看他一眼了?

他似乎總是穿紫衣的,記憶中彷彿有少女清脆的嗓音曾說過他穿紫衣很好看……連她自己的記憶都已模糊,他卻一直記著么?

八年的時光,他成長為高大能幹的男人,內心裡卻還是當年那個小男孩,自卑敏感又脆弱。他的世界,是她一手構建的,如今卻又被她親手摧毀了,也難怪他會這麼偏激。

大漠輕嘆口氣,[少泱,你覺得墨軒的辦事能力如何?]

冷冷的貼身侍衛簡潔答道,[強。]

大漠聞言微露笑意,他是她栽培起來的,她怎麼會不了解他。他做事向來最仔細。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大意到把打火石這樣的證據丟在現場的草地上?還有,他明知道裴映風功力深厚,練武之人又警覺性甚高,該知道就這樣放火是傷不到他的。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是想引起她的注意還是單純想求個解脫,或者是,試探看看裴映風是不是她的底限?

其實,事到如今,答案是什麼早已經不重要了——

[你把他送到天水庄去吧。那裡是個好地方,風景優美民風淳樸。等他醒來,把這個令牌交給他,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出外歷練三年。若三年後,他還是想回京城,到時候我親自去接他。]

他過了這麼多年以她為中心的生活,是該出去看看了。外面的天空那般遼闊,一定能讓他找到真正屬於他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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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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