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土地運唐僧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玄奘牽著馬韁，情不自禁背出了這句先秦的詩句。

他望著沿路初秋的景色，只覺得那紅艷的楓葉失去了往昔如火的絢爛，只留下淡淡的哀傷。他人總道外出之人最思鄉，現在看來確實如此。皇上親自為自己送行的畫面似乎就發生在昨日，可清醒過來，自己已離開長安足足一個月了。紫金缽盂里長安的土似乎每遠去一里便重上一分，像是懂事的孩子在離別時死死拽住父母的手，眷戀著不願離開。

山間小路人跡罕至，縱使是潛心參佛的喜靜之人，聽著這凄切的寒蟬之聲也會有悲愴孤獨之感。玄奘低念阿彌陀佛，隨手翻出一本佛經仔細鑽研起來，試圖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信馬由韁，玄奘的速度比步行也不過快了一點點，這可急壞了一直苦等的悟空。

早在觀音離開時就開始望眼欲穿的悟空，大老遠便看到前方的密林間有一抹紅色的僧服閃動，內心一陣激動，大聲叫道：「玄奘大師——」

那移動的身影並沒有改變速度。玄奘一心撲在眼前的書上，早已隔絕了周圍的一切。

悟空不甘心，深吸一口氣，用更大的聲音喊道：「玄奘大師！玄奘大師——」奈何500年鐵腕銅汁的生活早已讓他損失了不少元氣，剛喊出幾聲就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只得喘著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自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處。

「唉！」悟空憤憤的咬緊牙關，抬起右手狠狠的朝地面錘了下去，只錘得那地不住顫動。過了沒幾秒，一縷青煙緩緩冒了出來，白鬍土地艱難的把身子從土裡拔了出來。他拍拍身上的土剛一抬頭對上悟空的臉，便吃驚的「哇」了一聲跳出好遠，一臉好奇的伸著脖子：「大聖，你、你怎麼變成這幅模樣了？」

「一時解釋不清，你現在趕緊到前面追一個騎白馬的和尚，問問他是不是西天取經的玄奘。」

「玄奘？你是說金山寺高僧陳玄奘？」土地眨了眨眼睛。

「對！你趕上去問問他，若是，你把他帶過來見我。」悟空用鼻子朝玄奘離去的方向指了指，「他應該沒離開太遠。」

「好吧。」土地有些不樂意的點頭答應，轉過身子欲走，突然猛地守住了身子，又轉過來，一臉擔憂的表情：「如果他不願意來呢？」

悟空朝玄奘離開的方向凝視了兩秒。雖然他知道強人所難不好，但是忍了500年，好不容易盼來出山的機會，他絕對不要放過。想到這兒，悟空的臉色沉了沉：「抬也要把他抬過來！」

「哦哦！」土地再次轉向了玄奘的方向，可仍還沒邁出一步，就又苦瓜臉的轉了過來：「那如果……我抬不動呢？」

悟空強忍著把土地罵一頓的衝動，說到：「那就把前面的路封上，讓他不得不掉頭！」他憋得難受，以至於說話時的語氣比往常可怕了不少。

「是是……」土地再糊塗也看的出來悟空要發飆了，趕忙小雞叨米似的迎合著要往地下鑽。突然再次想到什麼，又抬起了頭。然而這一次，悟空搶在土地前發話了：

「土地，你要是再不去，我覺得我手又要癢了。」悟空的臉陰的可怕，說話間還抬起右手做出欲往下狠狠錘擊的架勢。嚇得土地連「是」都來不及說便鑽進了地底下，身後留下一團小白煙。

「唉……」悟空嘆了口氣。心想攤著這麼個土地，自己這500年想不鍛煉好心性都難。

可是他並沒有開心多長時間，因為那煙霧還沒散盡之時，土地的小腦袋又再次冒了出來：「大聖如果你手癢可以在身後的石頭上蹭蹭，別老是捶地。」

悟空：「……」

於是，當走出去不到400米遠的白馬突然看到一個臉上落了一層沙土的老頭從地底下冒出時，驚恐的長叫了一聲，連連後退起來。玄奘被嚇了不輕，反應過來后迅速拉住馬的韁繩讓其鎮定下來，這才注意到馬下瘦小的土地。

玄奘見是個老人，趕忙翻身下馬，拉起土地的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口中念叨著：「老人家您沒事吧？您的身上怎麼沾了這麼多沙土？可是貧僧的馬撞到您讓您摔倒了？」

「沒有沒有，我沒事。」土地趕忙擺了擺手，雙腿卻還在打顫。還好還好！方才幸好他跑的快，不然大聖扔過來的那一堆沙子絕對能把自己活埋了。

「師傅，敢問您可是欲往西行取經的唐玄奘？」

玄奘合起手掌，謙遜的說到：「阿彌陀佛，正是。老人家您有何事？」

土地一聽心下大喜：「那就請你往回去。」

玄奘面露為難的神色，搖了搖頭，堅定的說到：「對不起，老人家，不到西天，貧僧絕不走回頭路。」皇帝把那麼大的信任交給了自己，豈能連長安方圓三十里還未出便半途而廢？況且潛心參禪，求取真經是自己最大的夢想，更沒有退卻的理由！

「誒不是，請聽我說！」土地搖晃著一雙小而粗糙的手，內心急成一鍋粥。要是不把玄奘帶過去，大聖絕對不會讓自己好過。想起悟空剛才修羅一樣可怕的眼神，土地頭上就直冒冷汗。奈何他越急越憋不出一句話來，眼看著玄奘已經翻身上馬想要繼續前行了。

「這……唉！師傅，請恕我無禮了。」土地沒了辦法，只好使出了下下策，他朝玄奘鞠了一躬，雙手做出個抬的姿勢，大喝一聲：「起！」

只聽得轟隆隆的巨響，地面裂開了一條條口子，玄奘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突然上升的地面便讓他一下跌坐了下來。屁股還沒落穩，他便發現地面成了一個斜坡，緊接著天旋地轉，自己順著滑坡一路向下滑去，不過幾秒已是頭暈眼花。

土地見計劃成功，嗖一聲鑽回土裡，跑到悟空面前：「大聖，玄奘請來了！」

「真的？」悟空趕忙欣喜的看向土地指的方向，然而當他看到玄奘慘叫著滑……不，應該是「飛」來的時候，笑容一點點僵住了。

「怎麼樣大聖？我沒有辜負你的囑託吧？」土地得意的笑了笑。

悟空：「……」

等玄奘緩了緩神，張開眼看到的第一幅畫面就是臉上糊了一層更厚的沙子的土地逃也似的鑽進了土裡，而一隻還抬著手的猴子對著他大吼：「土地你居然敢這麼對我師父！等俺老孫出去了跟你沒完！」

這半人半猴的模樣，明顯就不是人類啊！玄奘感覺到心臟咯噔一聲，下意識往後退坐。悟空吼完土地，轉眼就看到神色慌張害怕的玄奘，急忙安慰：「玄奘大師，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剛才土地對你多有冒犯，我替他向你道歉。」

玄奘繼續往後撤，轉頭時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跨過了那途徑的巨潭，兩邊只有狹窄的小路，路面泥濘不堪，若是走動時稍有不慎，可能就會掉進旁邊直陡而下的潭水中。玄奘見一時沒有退路，乾咽一口，壯著膽子扭過來看著悟空：「你、你是什麼人？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悟空眨巴著眼睛，飛快地打量了玄奘一番，不禁稍微有些愣住。雖然表情驚愕害怕，但骨子卻散發著一種很端莊秀麗的氣息。狼狽的外表擋不住儒雅的氣質，也更襯托出了他一雙比墨石還要烏黑的雙眼。悟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黑的如此純粹，像是能吸納世間萬物的深洞，一眼望不到邊，卻又不會讓人感到震悚彷徨。和黑色雙眼不相匹配的是他乾淨白皙的皮膚，他很年輕，五官還未褪去青澀，頂多二十的年紀。他身材高挑卻又瘦弱，是很典型的書生體質，羸弱不禁風。紅色的袈裟像是罩在他身上，略微顯得臃腫，但卻非常符合他的氣質。

收去內心對玄奘外貌的第一眼評價，悟空笑嘻嘻地回答道：「師父，是這樣。我曾因大鬧天宮被佛祖壓在這五行山下作為懲罰，至今已有五百年了。今早觀音菩薩找過我，說有一位前往西天取經的唐玄奘路過此地。她說您能救我出來，讓我拜你為師，護你西行！」

玄奘眨了眨眼睛：「菩薩的旨意？」

悟空點點頭。

「阿彌陀佛……」玄奘長出了一口氣，原來不是什麼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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