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花如雪
留客村,地處太平山以北,瀟水以東,是封城通往獻州府的這條道路上最繁華的一個村落。留客村以前隸屬於封城治下,後來獻州府看中它的地理位置和經濟價值,直接將它劃分了出來。現在留客村隸屬於獻州府治下。
趙玉和秋長住在留客村南邊,此處臨太平山,人煙相對稀少。
大概是大雨過後,天氣添了一層涼意。趙玉披著輕裘坐在一處草亭里,目光迷離的看著空中一隻孤雁南飛。
一陣風過,吹落一樹的玉露花,雪白的花瓣隨風揚起如雪花飛舞,落在她輕揚的淡綠色的輕裘上,霎時為這蕭索的清秋時節添了一抹生氣,立刻風景如畫。
距草亭二十米外有一座閣樓,有少女撥琴而歌唱的正是一曲《塞鴻秋》。
一對紫燕兒雕樑上肩相併,
一對粉蝶兒花叢上偏相趁,
一對鴛鴦兒水面上相交頸,
一對虎貓兒綉凳上相偎定。
覷了動人情,不由人心兒硬,
冷清清偏俺合孤零。
清涼的歌聲飄散在風中,瞬間又驚艷了秋的蕭條。聽著歌聲,趙玉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深愛的那個男子,想起那些美好的過往,一時間柔腸百轉,愁緒暗生。
她的目光落在閣樓上,一盆平秋英開得正艷。她黯然嘆息:「幸得這小妮子還不知人間情怨,紅塵蒼涼,否則也不會唱此等輕快之曲了吧。」
然而,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卻不知道她自己也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子,卻用如此老練的語氣去評說別人的心境。
她正兀自出神之際。
碧空下,一個黑影踏著滿天的秋風徐徐而來,落在草亭旁枯樹的殘枝上,銳利的眼睛透過一張面具冷冷的看著趙玉。
趙玉也不看他,而是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白皙修長的手指,笑道:「顏佑,你的速度又慢了,難道侯爺就沒有發現嗎?」
似碎雪的飛花中,她的笑容卻有淡淡的冷意。
顏佑並未答話,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閣樓,良久,才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置喙,侯爺要的東西呢?」
趙玉也不惱,輕笑:「也是,到底侯爺的事情是最重要的。」她從懷中拿出一個油紙包,「那麼,我要的東西呢?」
顏佑一揚手,一個瓷瓶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到趙玉的手中。趙玉打開聞了聞,才將手中的油紙包扔給顏佑。
顏佑接過東西,正要離去。
「等一下。」趙玉連忙叫住她。
顏佑停下腳步,卻並未轉身。
趙玉站起身來,淡綠色的衣擺揚起,面容冷凝,語音沉穩:「我要見侯爺。」
顏佑轉身,看她的目光里全是譏誚:「侯爺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趙玉微攏輕裘,語音變得淡漠:「顏佑,你覺得作為一個奴才替主子做決定合適嗎?」
顏佑的臉色變得青白,目光如利劍向她射來。
趙玉唇角含笑,不懼地看著他。
「芙蓉城,一水間。」良久,顏佑還是告訴了她地址,只是語音有些咬牙切齒,然後揚長而去。
趙玉這才摩擦著瓷瓶,苦笑,看來她始終都不是一個受歡迎的人啊。
可這一切的發生,都是拜自己最愛的人所賜,這一雙沾滿血腥的手,以後也只能孤軍奮戰了吧。
雲歸山莊莊主南雲堂被殺於摘星閣。如今,封城已經亂成一鍋粥,要不是她殺人的手段高明,沒留下痕迹,否則她恐怕就陷入雲歸山莊的追殺中了。
趙玉看著滿地落花如雪,無聲嘆息。
自從她受制於精絶宮宗主,朝廷祁安候百里絕世,這個曾經愛她,與她兩情相悅的男人。她已經殺了很多人了,譬如蒼林派掌門嚴宿安,天虛派掌門玉湖子,西域聖僧智托這些江湖成名高手。
如果不是她身負血海深仇,如果不是因為報仇陰差陽錯練了毒功,毀了容貌,必須要有「千絕」這種藥物來控制毒性的蔓延,不致全身潰爛而死,她又何必受制於百里絕世,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所以,每隔一個月,她必須完成百里絕世派下的任務來換取一瓶「千絕」。
可笑的是她連自己的滅族仇人都不知道是誰,一路的明察暗訪毫無結果,就算查到一些線索,頃刻間就被一股藏在暗處的力量給抹掉。可憐她一個弱女子,江湖漂泊,如水中飄萍,找不到依靠,飽經無數的風霜。
她大概就像那落花,混入塵土,無人憐憫,無人問津。隨著時間的流逝,默默無聞的消失在這天地間。
想到此,她的心就如無數根針刺般的疼痛。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的人生,她的結局,必須由她自己掌控。
她要報仇,她也要讓她的仇人嘗嘗這生不如死的滋味。
趙玉伸出手,接住一片雪白的玉露花瓣,緊緊地握在掌心。花瓣的冰涼透過神經蔓延到心上。內力流動間,花瓣消失無痕。
百里絕世,你以為我真的會一直受你的控制么。從今以後,鹿死誰手,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趙玉冷冷地想。
一轉身,衣擺劃出完美的弧度,驚起落花紛飛,淡綠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