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四日 上

第四日上

沈宇峰的辦公室很大，比整個銷售部還要大。

原來辦公室里只有他一個人，現在有兩個。

時時刻刻，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分分秒秒，都能聞到他的氣息。

只要輕輕抬下頭，就能看到他的臉。

當然，不能看太久，也不能太頻繁，不能讓他發現。

尤其是昨晚在酒桌上出了洋相，至今還覺得慚愧的狀況下。

早上的時候曲柔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項，在領導身邊工作，最重要的兩個詞就是眼色和分寸。

需要你出現的時候就立刻出現，這就是眼色。

不需要你出現的時候就立刻消失，這就是分寸。

可是今天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除了打過一個招呼之外，沈宇峰沒和陳思琪多說一句話。

這種情況是應該出現還是消失？

無論如何，都要時刻準備著！

「小琪啊。」

機會來了。

「這是華勇集團的相關資料，熟悉一下。」

「是！保證完成任務！」

陳思琪伸出雙手，從沈宇峰手裡接過資料，踏著整齊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

是不是有點做作了？

不要這麼想，這是沈總交給你的任務，必須展示出你的態度和決心。

華勇集團是典型的央企，總部設在北京，每個省份都設有分公司，每個城市又設有子公司。

每個子公司的機構設置都十分正規，意味著每一項工作的程序都十分複雜，產品需求以頂級類型為主，對品質要求極高，但在價格方面並不苛刻，屬於典型的大方、大氣、大度的大型高端客戶。

當然，這種類型的客戶是所有商家的必爭之地，目前留給我們的唯一機會就是本次的公開招標項目。

從以往的招投標信息來看，華勇在電氣產品的選擇方面非常穩定，中標的一般都是風訊和瑞楠這兩家企業。

而這兩家企業本次應該都參與了競標，基本斷絕了其他同行投標的念頭。

按照行業規則，必須要有三家單位投標，本次招標才會生效，如果我們公司參與投標，正好成為了無私、無畏、無知的陪標者……

想到這裡，陳思琪拿出了橡皮，立刻擦去了剛才所有的想法。

這是什麼？你想的都是什麼？你能不能想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曲柔告訴過你，沈總可是立了軍令狀的。

為了你，他接下了如此艱巨的任務，你就是這麼回報他的么？

你的信念呢？你的良知呢？你的能力呢？你的魄力呢？

不管有多難，必須要找到突破口。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著，陳思琪重複審視著每一頁資料。

每一個細節都不能放過，每一個點滴都不能錯過。

「思琪，資料看的怎麼樣了？」

「大致了解了一些，請再給我一些時間。」

單純從表面上分析，恐怕很難找到突破口，必須從更深的層次上找到這家企業的特點。

「思琪，怎麼樣了？」

「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沈總。」

單純從一家企業去判斷，肯定找不到突破口，必須從大局著眼，來分析這類企業的共同特點。

「思琪，準備好了么？」

「請您再等一下。」

我能理解你急迫的心情，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絕對不會讓您失望。

「思琪，」沈宇峰走到她身後，一手撐在桌子上，一手扶著她的椅背。

不要用這個姿勢，千萬不要用這個姿勢。

從某種程度上講，這個姿勢等同於陳思琪被你放在了懷裡。這個姿勢下陳思琪將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

「你到底在做什麼？」看見顯示器上的分析報告，沈宇峰詫異的問。

「信息已經收集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數據整合，報告就快完成了。」

「沒必要做這些的。」

看著沈宇峰的笑容，陳思琪心中一片忐忑。是不是一開始的方向就出錯了？是不是我根本沒有領會他的意圖。

「知道這家公司的地址么？」

「知道，在城南遠郊。」

「有聯繫人么？」

「從招標文件來看，應該是和他們的物資供應部主任韓旭軍。」

「有聯繫方式么？」

「目前只拿到了座機號碼。」

「好的，出發！」

「出發？去……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

是啊，還能去哪裡？陳思琪，你就是太天真了，你就是太幼稚了。生意是紙面上寫出來的么？生意肯定是談出來的，不去找人家談生意，哪裡能有突破口？

公司給沈宇峰配了專車和司機，所以不用糾結，兩個人順理成章的一起坐到了後排。

這家企業很偏僻，好在司機路熟，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

沈宇峰嘆了口氣，「這個時間，恐怕不會有人來接待我們了。」

司機回頭說了一句：「沈總，據我估計，其他時間也不會有人來接待我們的。」

多嘴多舌，知不知道你的身份？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宇峰笑道：「先吃飯，他不接待，我們自己先填飽肚子。」

如此荒涼的地方，找一家餐廳都很困難。司機東繞西繞，找了一家還看得過去的飯店。

問服務員要菜單，服務員指著地上大大小小的塑料盆：「都在這裡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漁家飯店，沈宇峰蹲在地上笑著說：「好啊，正宗的生鮮，來一斤蝦。」

「抱歉，蝦，只有這些。」

陳思琪在旁數了數，只有五隻，回身與服務說：「這個，做一盤菜，有點勉強了吧。」

「可以看看別的。」

「來三隻螃蟹。」

「抱歉，螃蟹只有一隻。」

「有蟶子么？」

「今天沒有蟶子。」

「海螺呢？」

「也沒有。」

「那到底有什麼？」

服務員指了指塑料盆：「魚啊，今天的鱸魚特別好。」

好吧，那就吃魚。清蒸石斑，豆豉鱸魚，雜魚鼎，酸梅魚湯，外加五隻小蝦一隻螃蟹的白灼拼盤。

沈宇峰把唯一的螃蟹讓給了陳思琪。

陳思琪很感動，但是她也知道這隻螃蟹的殺傷力。

怎麼辦呢，要拒絕么？怎麼能夠拒絕這樣一份溫情的體貼呢？

吃了它？恐怕後果十分嚴重，至少要比上次的情況嚴重。

正在猶豫間，沈宇峰已經用簡單的工具熟練的將蟹肉剝了出來。

「快吃吧，小琪。」

看到了么，這是他親手剝的，親手為你剝的。就算這是一副穿腸毒藥，陳思琪，你還有可以拒絕的理由么？

吃完飯，在車裡小憩了一會，司機開車重新來到了龍武公司的門前。

柵欄門外，保安作出了規範的守勢，示意靠邊停車。在道明來意之後，保安果斷的將他們拒之門外，理由如下：

在沒有得到相關部門批准的情況下，禁止任何外來車輛隨意出入。

陳思琪低聲與沈宇峰說：「沈總，是不是該給個紅包？」

她沒有接觸過央企，但是在古裝劇里，必須要打點看門的，這是常識。

司機笑著說：「多大一個紅包能買他一份工作？要是放我們進去了，他就下崗了了。」

就你話多。

沈宇峰問道：「那個什麼主任，叫什麼來著？」

「物資供應部主任韓旭軍。」

「把他電話給我。」

沈宇峰撥出了電話，沒人接。

十五分鐘后，又撥了一個，依舊沒人接。

「還有其他的聯繫人么？」

「還有一個副主任，叫徐益志。」

這次電話撥通了，沈宇峰很客氣的道明了來意，但是好像溝通的並不順利。

「徐主任，我知道您很忙，但是我們現在就在門口，您看是不是……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來諮詢一下相關業務……招標文件里的內容太籠統，我們也是希望……我們帶著誠意來投標，增進一下了解，總不是……」

雖然聽不到電話另一邊的聲音，但是陳思琪感到了莫名的憤怒。

真想看看這個徐主任長什麼樣子，央企有什麼了不起？他怎麼這麼不懂禮貌？他怎麼這麼沒有教養？

「非常感謝您，徐主任，好的，我這就過去。」

雖然沒有了解具體的過程，但是陳思琪發出了由衷的欽佩。

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這就是我們打開的第一個突破口。

十分鐘過去了，大門緊緊地關閉著。

二十分鐘過去了，保安無動於衷。

三十分鐘過去了，司機下去和保安交涉，被客氣的勸了回來。

我要是去的話，結果也是一樣。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起碼要表明自己的態度。

陳思琪猶豫了一下，正準備下車，卻被沈宇峰制止了。

「留著力氣，一會再用。」

又過了幾分鐘，保安走了過來，司機搖下了車窗：「怎麼樣，可以了吧。」

「對不起，我只接到放行人員的命令，沒有接到放行車輛的命令。」

「兄弟，不用這麼矯情吧。」

「這是公司的制度，謝謝您的理解與配合。」

司機變了臉色，眼看要起爭執，沈宇峰勸止說：「算了，幾步路，我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