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二章 空門
三皇子造反的事情傳的很快,傳到了京郊的一處尼姑庵里。
小尼姑掃桃花的時候曾聽人提起過,說的有聲有色,兩個人邊說邊笑,好像這一場堪堪躲過的亡國滅種的災禍,於他們而言,不過就是茶餘飯後的閑談罷了。
「那三皇子後來怎麼樣了?」一人問道。
「還能怎麼樣呢?人家畢竟是皇上的親兒子呢,聽說只是終生監禁了。」另一人回答道。
「誒喲,我還以為會當眾斬首什麼的呢。」
「哪有那種事情,人家親爹是皇帝,哥哥也是皇帝呢。」
「聽說皇上要退位了?」
「退位給二皇子。」
「哇,是不是被稱作戰神,還長的很帥氣那個。」
「自然是的,不然的話,皇上也不會就這麼傳了皇位呢。」
「活著就退位,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這人世間的事情,哪裡能料到呢?」
小尼姑安靜的掃著地,左耳進右耳出,不喜不悲,這種事情她倒是不關心的,只是偶爾有桃花落下來,才能博得她抿唇一笑。
「我還聽說,二皇子現在還沒有正妃呢。好像聽說也沒有要娶妃的意思?你說奇怪不奇怪?」一人又開口。
「孤陋寡聞了吧。民間都傳說他有相好的人呢。」另一人得意洋洋,也不等別人發問,「聽說二皇子戀她戀得痴纏,死活是非她不娶。」
「誒喲,那可真是痴情人呢。」一人頗為動情的說道。
「怎麼,你羨慕了?」另一人打趣到。
「羨慕什麼。」一人嗔怪道,嘴上說著道理,臉確實紅了,「呸呸呸,四大皆空。」
「你們兩個,做什麼偷懶耍滑不幹活?」一位年紀稍漲的尼姑走過,看見桃花樹下的二人嬉笑玩鬧,頗為嚴肅的呵斥了一句,又看見掃地的小尼姑,之間她毫不動容,不由得心生讚賞,也對她點點頭。
又想起之前主持對她說過的話,提醒了這小尼姑一句:「主持說一會兒讓你過去一下。」
小尼姑點點頭,卻未曾抬頭看她,仍舊是專註的掃著自己的地。
真是個怪人。
那尼姑想著,便帶著之前嬉笑的兩個人走了,只留下那小尼姑一人,和一地的桃花。
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
尉遲裕已經等在那裡很久了,等了香爐里的線香滅了一炷香又一炷香。但是他依舊是耐心的等著,只因為他在等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半晌,那尼姑出現了。
「輓歌。」尉遲裕道,語氣很是平靜,眼中卻是抑制不住的情感,但云輓歌卻好像是沒有看見他一樣,眼睛里是不喜不悲的,也從未想過要對他做什麼表情。
哪怕他已經是今非昔比,不再是皇子,而是皇上了。
「我等你很久,侯爺說你到了這裡來,誰也攔不住,若是攔著你不叫你來,你便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吃不喝。他們也沒有辦法。」
「輓歌,跟我走吧,如今天下已經是我的了,而我身邊,只想要站著你。」
雲輓歌不說話,看著他,好容易張口,只問道:「大家都好么?」
「都好。」尉遲裕見她總算是說話,不由得欣喜,「秦林的妻子終於懷孕了,秦如菁生了一個男孩,算是我們這一脈的第一個了。皇姐也終於跟將軍走到了一起,拂柳說是要跟初九回草原,初九叫我跟你問好。」
雲輓歌點點頭,一切都好,便是好的。
「但是唯獨一個人不好。」尉遲裕又皺著眉頭說道。雲輓歌看他,她不知道還有誰會過得不好。
「我。」尉遲裕指指自己,「這後半生若是沒有你,只覺得甚是乏味。」
「皇上自可坐擁後宮佳麗三千。」雲輓歌不咸不淡的說道,「我自閑雲野鶴。」
尉遲裕皺著眉頭:「我的心意你還不懂么?我在等你,這一生除了你我是不會娶別人的。」
雲輓歌搖搖頭,「你我皆有名,你是皇上,就註定不會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這也是為什麼雲輓歌決定了卻塵緣的關鍵,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萬萬沒有自殘的道理,但是活在這世間仍舊是苦累,跟尉遲裕的糾纏仍舊是讓人勞心傷神,所以雲輓歌選擇就這麼退出了,她不想再鬥了她已經很累了。
「你不相信我?」尉遲裕說道,「輓歌,我的心意以應該是最明白的。」
雲輓歌不語,她不懷疑此時此刻尉遲裕的心意,他一定是愛她的,但是十年後呢,二十年後的,她不敢保證的,皇上不是也很愛秦採薇么?但是為了皇位,雖說是無心,但最後還是害了秦採薇的性命。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雲輓歌賭不起。
「皇上,請回吧。」雲輓歌叫他皇上,實際上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尉遲裕看著她,已經是寒意逼人,他心裡是不信的。
「不管你現在怎麼想,但是我會跟你證明,我跟父皇是不一樣的。」
尉遲裕走了,雲輓歌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搖頭,只要是他說出這句話,他們這段感情就已經足夠了,她不在求什麼,又想,此一生應當是看不見這人了吧。
一年。
兩年。
……
八年。
年復一年,尼姑庵里桃花開了又落,她果真一年都沒有見過尉遲裕了。偶爾侯府的人過來看她,也都是好的,這也就算是放心了。
「聽說了么?皇上又要退位了。」這一日她照常掃地,且聽二人議論。
「怎麼?不是剛做了八年?」
「聽說這回還是不一樣,是推給自己的侄子呢。」
「侄子?」
「嗯嗯,聽說是晉王世子的兒子。」
「這皇上莫不是瘋了。」
「大家都是這麼以為的,但是聽他自己說,好像是為了要完成對誰的一個諾言。」
「什麼諾言?」
他真的做到了。
雲輓歌呆立再那裡,一時之間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么,真的有人放棄了皇位,就只是為了她?
桃花一瓣接著一瓣的落下來,雲輓歌伸手去摸,卻只摸到了自己的眼淚。
隱隱有聲音傳來,雲輓歌回頭,只見桃花那頭,尉遲裕一襲白衣,對著她微笑。
「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