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張老爺的煩惱
門打開后,只見門縫裡露出一張年輕婦人的臉。婦人看到了張雲山後,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可是當看到張雲山身後的三人時,臉上頓時一變。
張雲山見到舅媽的神色,急忙解釋道。
「舅媽,這三人都是和我一個村上的。」
婦人聽到張雲山的話,點了點頭,然後將門打開,讓四人進了屋。當眾人進屋后,婦人還伸頭在門外左右看了看后,這才將屋門關上。似乎有些不放心,婦人還拿了一根扁擔將屋門頂住。
做完了這些后,婦人重重的呼出口氣。這時她方才細細打量張雲山身旁的三人。只見三人都是一副年輕壯小伙的模樣,而且一個個還赤裸著上半身。見此,婦人又緊張起來。
「大貓,最近朝廷的剃髮令和易服令要讓人剃髮易服,莫非?」婦人結結巴巴的對著張雲山說道。
見到婦人有些緊張,張雲山急忙解釋道:「舅媽,我們不是反抗朝廷的那些人。你看,我們的頭髮都剃了。」
說完,張雲山還指著自己等人的頭髮,對著婦人又說道。
「至於我們身上的衣服,因為平日里我們也就那兩三身衣服,這要是都換了,一時半會兒怎麼找人改啊?家裡的針線都缺,改衣服的布料也沒著落。那乾脆就光著膀子了,反正平日里也是這麼的。」
聽完這些后,婦人鬆了口氣。她乃是婦道人家,哪管什麼衣冠髮髻的。她只知道朝廷殺人的刀子很利索,這段時間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若是自家的這外甥也反對剃髮令易服令的,那到時候會牽扯到自家的。因為,這時外甥還在自家中,一個包庇罪是跑不掉的。
張雲山帶著三人坐下后,婦人端了四碗水過來。張雲山接過了水碗喝了口后,對著婦人道。
「舅媽,我舅舅呢?還在張老爺家當值嗎?」
聽到張雲山這話,婦人有些埋怨的道:「還在張家呢,都兩天沒回來了,也不知道都在忙什麼。」
說到這裡,婦人似乎想起了什麼,她急匆匆的走進了房間,出來時又拿了幾件衣服。
「朝廷的易服令下來后,張老爺擔心下人們沒錢置換衣服,便每人發了兩套衣服。你舅舅在張老爺身邊做事多年,張老爺便多給了兩套。而且你舅舅早前自己也花錢做了兩套,這樣衣服就多出來了。這裡是四件,你們一人一件。」
婦人一次拿出了四件衣服心裡有些不舍。但是她也擔心這四人光著膀子會讓人誤解為反對易服令,所以她也只能取出四件衣服。
接過衣服后,張雲山等人並沒有表現多反對,反而是很欣喜的拿起衣服左看看又看看。洪憲現今尚未將反抗韃子寫入教義之中,再加上這些衣服的做工材質可比普通人家的強多了。所以四人都很是高興的將衣服穿在身上。
等四人將衣服穿好后,婦人心裡鬆了口氣。她這時方才問道:「大貓,你這次來找你舅舅,為了何事啊?」
………………………
就在婦人詢問著張雲山時,他們口中多次出現的張老爺正獨自一人在書房中照著銅鏡唉聲嘆氣。
張老爺雖然如今只是有著數千畝土地的地主,家族裡也沒有在職的官員。但是張家往上數三代可是很風光的,其祖上中過進士的可有好幾人。只是如今有些敗落了,張老爺一連考了幾次都沒考中秀才,最後只得捐了一個監生。
在明朝的政壇上,江西人可是很厲害的。有明一代,江西籍的首輔就有九人,閣臣也有二十二人,狀元更有十九人之多,可堪稱文風鼎盛,號稱滿朝文武半江西。
只是如今大明變成了南明,江西人也將落寞了。張老爺家現在也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土財主,守著幾千畝土地過活。張老爺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安安穩穩的過下去,不要讓動亂牽扯到自己的家人。
所以當北方的朝廷頒布剃髮令后,張家立刻響應。頒布易服令后,張家也隨之響應。當然,在這響應的過程中,在朝廷的兵丁上門時,張家的打點也花費不少。為了不讓下人牽扯到自己,張老爺還花費頗多錢財為下人縫製衣服,甚至連長工也準備了新朝的衣服。
朝廷派下來的執行新政的兵丁離開了,張家也暫時的安穩下來,最後的結果就是張家損失了一些錢財,但是人卻一個不少的保全下來。這樣的結果無疑是最好的,可是在剃髮易服后,張老爺卻總覺得自己的身體里少了些什麼。按照迷信的話來說,彷彿就是他的魂丟了。
每當張老爺照著銅鏡,看著自己的頭髮和衣服時,他都感覺自己彷彿像個行屍走肉一般,再也不復當年的精氣神。雖然他最大的願望實現了,張家保全了家業,父母妻兒也安全的活了下來,但是他總感覺自己失去了許多,幾乎是全部。他現在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最近各地因為剃髮易服令而不斷發生小股叛亂,為了自家的安全,張老爺糾集了所有的看家護院分為兩班值守,日夜巡視。雖然張老爺失去了信仰失去了寄託,但他還是畏懼死亡。畏懼死亡乃是生物的本能,生命的本能就是儘可能的活下去。
或許這段時間張老爺心中十分迷茫,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總會找到新的信仰,新的寄託,讓全新的自己繼續的活下去。或許他會變的更加忠心於韃子,以韃子為正統,以韃子的金錢鼠尾為新朝雅政,以峨冠博帶為亡國陋規。
而就在這關鍵的時刻,張雲山來了,一切都將不一樣了,張老爺的命運也隨之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