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父親的心結
我和徐小柔一起處理她父親的事情,包括和窯老闆對接,包括找當地村委會理賠,包括火化,包括來去的時間,前後花了整整一個星期。
我為徐小柔爭取了十二萬的賠償費,也算對得起徐小柔父親的在天之靈了。
十二萬雖不能消減徐小柔喪父之痛,但是,完全緩解了她的經濟困境。最起碼,徐小柔的大學費用解決了。
實際上,大學費用要不了賠償費的四分之一。所以,在徐小柔悲悲傷傷地捧著父親的骨灰流淚的時候,我則盤算著怎麼為徐小柔理財。
十幾萬塊錢丟在銀行里顯然是不划算的。錢丟在銀行里只會少不會多。
我想到的是為徐小柔在陽江買一套房子。這是當時最好也是最穩妥的理財。房價會持續上漲是鐵板釘釘的事。就拿我在錦繡前程買的房子來說,五年時間價格翻了一倍。
我記得當時按揭買錦繡前程的房子時,很多人都在觀望。450元一個平米,讓人咋舌。好一些看不清形式的人竟然奢望房價會下跌。
按工資走,450元一平米的確是天價,一個月的工資除去吃喝也就夠買一平米。一套120平米房子按此推算,要花十年的時間。
但我沒有猶豫。他們這樣看待問題完全是靜態的。社會在發展,國家經濟在壯大,絕不可能停止不前。
五年過去,南門新區的房子基本漲到了800元一平米,那些觀望者,捂著肚子痛還是要掏錢買房。他們不買,肚子會更痛。
但這個設想,我知道,在徐小柔家族是絕對通不過的。
一個鄉下人,去縣城買房,簡直是天方夜譚。所以只能想點策略。
我所想的策略是——欺瞞。那個窯老闆最初的意向便是賠付六萬塊錢,便以這個數據搪塞徐小柔的家族。另六萬塊錢買一套80幾個平米的兩室兩廳的房子綽綽有餘。
徐小柔聽從了我的建議。
……
回到陽江,我們尚在長途班車上,就接到程偉的電話,他要為我接風洗塵。
「拉倒吧,我這個兄弟都不想認了,還要為我接風洗塵?你不會在飯菜里下毒吧?」我把程偉好一頓奚落。
「隨你怎麼想,」程偉一點兒都不生氣,「晚上六點,美食美客,不見不散。記得把郝珺琪帶上。」
「郝珺琪還是你親自叫吧,也顯示你的情意和誠意。」我心裡頗有點不舒服。
想必是七天里程偉都沒有機會和郝珺琪接觸,我一回來,他就找到了借口。
「哈哈哈哈,」程偉在電話里放肆地笑,「真他媽的小肚雞腸。你不會認為我想通過你和郝妹妹接近吧?我接近郝妹妹的方式多的是。我告訴你,我退出了。」
「退出?」
「見面再說。我現在手頭上還有點事。」程偉徑直掛斷電話。
我一頭霧水。一個星期前都還愛的死去活來的,現在竟然告訴我要退出,這也太戲劇化了。
難道程偉和郝珺琪之間發生了什麼嗎?亦或是郝珺琪給程偉下了「最後通牒」?
百般猜測都是徒然,只好什麼都不想。
車子到站,我接過徐小柔手裡的蛇皮袋。徐小柔父親的骨灰就裝在蛇皮袋裡。大凡開車的人都有帶骨灰的忌諱,坐在車上的人要知道車子里有死人的骨灰,心裡也會不舒坦,所以,我們還將蛇皮袋裡塞滿了衣服,讓人根本看不出裡面裝了骨灰。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下到地面上,徐小柔未語淚先流。
「堅強點,」我亦哽咽,「回去的事情就靠你自個了。人死不能復生。把喪事辦完就早點回來,還剩個把星期就高考了。考一個好大學才是對你父親最好的回饋。」
徐小柔點頭,「我知道。謝謝叔叔。」
「用賠償金買房子還要等你回來。很多手續都要你親自簽字的。這筆錢我幫你先放銀行。」因為提前商議好了,我們拿到賠償金的時候就已經在出事地的兩家銀行辦好了存款業務。
「好。」
「還要回『錦繡前程』拿什麼嗎?」
「我直接坐班車回去。」
「行。」
我們向車站售票廳走去。已近黃昏,站前廣場上空蕩蕩的。早上在這裡擺攤設點的都撤了。有人向我們打招呼,那是開黑車的在拉客。
這時我聽見王浩喊我的聲音。
王浩把摩托車停好,小跑到我們身邊。
「趕急趕忙的,總算沒有錯過。」王浩喘著氣。
「有什麼事嗎?」我問道。
徐小柔憂傷地看著王浩。
「你們不知道?去小柔家的馬路被大水沖毀了,班車停開一個星期了。我是趕來送小柔回去的。」王浩說。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們這個時候到?」
「你不是叫我做個有心人嗎?」王浩很得意的樣子。
徐小柔看著我。
「我叫你在醫學上做個有心人。」我說。
「我這叫舉一反三。」
「不錯。」
既然班車停開,小車自然也沒法通過,最好的交通工具便是摩托車了。三十公里的路程,騎摩托車有四十分鐘足夠了。
王浩是夠有心的。
徐小柔坐上摩托車的後座,把她父親的骨灰架在王浩和她之間。
王浩一腳油門,摩托車屁股冒煙,徐小柔來不及和我揮手,人就到了五十米之外。
我知道王浩內心的喜悅沒法形容。
看來,王浩這傢伙還是值得教的。很有悟性。俗話說,患難之中見真情。徐小柔這個時候最需要幫助,他王浩及時現身,最能打動人。
要知道,骨灰越早到家越好。不說徐小柔家族的人在盼望,她自己也想讓父親早點入土為安。
若是因為不通班車而耽擱幾天,徐小柔的內心會生出多少愧疚來。
所以,王浩說用摩托車送她回去,徐小柔二話不說就坐了上去。
待王浩摩托車的身影在我視線里徹底消失,我方才攔下一輛三輪車。
坐在三輪車上我給郝珺琪打電話。整整七天不曾見面,不曾當著面互相說晚安,我又有一種郝珺琪會再次從我身邊消失的錯覺。
「哥已經到了陽江嗎?」郝珺琪的聲音在手機里響起。
「我已經坐在回陽江的三輪車上了。你在家嗎?」這種問候讓我說不出有多溫馨。
「在。」
「晚上不用燒飯了。」我想起程偉的囑託,「程大哥說為我接風,在『美食美客』請咱們吃飯。」
「嗯——我不想去。」郝珺琪支支吾吾的。
「怎麼了?」
「沒怎麼。是因為家裡來了重要的客人。」
「來了什麼重要客人?」
「你回來就知道了。」郝珺琪掛斷電話。
我悶悶地將手機收起。總感覺郝珺琪話裡有話。還有,誰會是重要客人呢?是珺琪的客人,還是我的客人,還是兩人共同的客人?都不得而知。
又不好再打電話追問,好在幾分鐘后謎底就得以揭曉。
我就懷著這樣的心情打開了家裡的門。
客廳里,赫然坐著父親和母親!
郝珺琪說的重要客人竟然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這也太出乎我的意外了。
郝佳聽見我開門的聲音,從她的卧室里跑出來,「舅舅回來了,舅舅回來了。」
我抱起郝佳走向客廳。郝佳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到了客廳,我向父母打招呼。
郝珺琪從我手中接過郝佳,將郝佳放在地上。
我從包里拿出專門為郝佳買的《媽媽給寶寶講故事》系列注音讀本,郝佳拿著書蹦蹦跳跳地進了她的卧室。
「那個小姑娘父親的事處理好了?」父親開口。他的臉色略略顯得蒼白。
「已經處理好了。」我說。
「小柔呢?」郝珺琪問道。
「回老家去了。辦完喪事再回來。對了,爸,媽,你們是什麼時候來陽江的?」
「就今天上午到的。」母親說。一個多月不見,母親的白頭髮增多了不少。
而父親的頭髮近乎全白了。父親看上去說不出有多憔悴。
「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你們看上去……媽你的頭髮……」我心裡說不出什麼味。
「還不是你老爸,」母親捋了捋她的劉海,「打上次來陽江之後沒有一天安寧。」
父親乾咳兩聲。
「老鄭你就別怕我說了,」母親不理睬父親的提示,「心病還得心藥醫。我特意請了假陪你到陽江來,就是想讓你安寧。你的心臟可禁不起這麼折騰。」
「什麼折騰不折騰的。」父親說。
「我說你呀越老還越死要面子。十幾年前你怎麼一點面子都不要?」
「你——」父親語噎。
母親所指十幾年前的事當然是指他出軌的糗事。
「我並不是要存心氣你,」母親說,「確實是事實呀。你一直支支吾吾的,不跟我說你為什麼心緒不寧,我呀,早就猜到了,你是擔心起航和珺琪結合對不?」
我和郝珺琪對看一眼然後看向父親。
「你個死老婆子,你,你是存心想氣死我不成?」父親大怒。
「我是為你好,老鄭。我氣死你,我有什麼好處?是你這身子骨再也禁不起折騰了。起航回來了,珺琪也在身邊,把你的顧慮說出來,把事情挑破了,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再說,若起航和珺琪真有意結合,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母親喋喋不休。
「你——,去你的——」父親猛然推了母親一把,想說什麼卻因為心絞痛而終止了。
我趕忙坐下去拖住父親要傾倒的身體。父親的雙唇已經紫了。牙齒咬得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