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燕韓靠近巴爾,巴爾是游牧民族,喝的是馬奶酒,馬奶酒在燕韓京中也很流行。
衛同瑞便順勢看向段旻軒,「宣平侯的意思呢?」
段旻軒就笑,「入鄉隨俗。」
「軍中慣飲烈酒,宣平侯賞臉嗎?」衛同瑞悠悠看他。
他也不移目,「難得衛公子有雅興,段某奉陪。」
聽到軍中慣飲烈酒,孟雲卿就有些擔心的看著他,別說烈酒了,怕他連普通的酒都沾不得。
她欲言又止,段旻軒卻轉眸看她,會意一笑,孟雲卿莫名覺得他是在寬慰她,想說的話就隱在喉間,連衛同瑞抬眸打量她都沒有注意。
段旻軒又擺擺手喚了段岩上前,在他耳邊輕聲吩咐了兩句。
只見段岩點頭,神色並無異樣,而後踏步出了八寶樓,也不知段旻軒吩咐他去了何處。
不多時,小二將酒罈抱了過來,還備了四個酒碗,孟雲卿光是見這個酒罈子和碗就嚇了一跳。
小二卻喜孜孜將四個酒碗都斟滿酒,「來嘍,烈酒一壇,客官慢用。」
孟雲卿這才曉得八寶樓的烈酒是論壇的,光是這碗就比她面前的飯碗還大了許多,她便偷偷瞥了瞥段旻軒。
段旻軒卻喚住店小二,笑道:「給她果子酒。」
小二應聲去了。
孟雲卿則愣愣看他。
「宣平侯遠道是客,先敬宣平侯一杯。」衛同瑞已然舉碗。
段旻軒還未端碗,就見衛同瑞已將碗舉至唇邊,仰頭飲酒。
韓翕也在一旁輕抿了一口酒作陪。
孟雲卿心中掂量,沾一口算作陪襯也好,誰知剛端起碗來,就被段旻軒伸手攔下,她莫名看他,他竟然仰頭將她碗中的烈酒一飲而盡,而後才道:「等你的酒來。」
他聲音溫和,孟雲卿怔住了。他喝了她的酒,可他面前還有一碗……
韓翕也愣住,正好衛同瑞飲完酒擱下碗,就見段旻軒端起自己眼前的那碗酒又一飲而盡,豪爽之態絲毫不亞於衛同瑞。
看得孟雲卿既驚愕又心驚肉跳。
衛同瑞笑了笑,問道:「宣平侯在軍中待過?」
段旻軒就道:「嗯,自幼跟著老爺子,領過兵,打過仗,不過不如衛公子身經百戰。」
他答得低調簡單,但宣平侯府在蒼月是赫赫有名的軍侯府,老侯爺聲名在外,段旻軒是他教出來的,還會差到哪裡去?
衛同瑞心知肚明。
一旁的韓翕就給衛同瑞夾菜,「喂!先吃菜再喝酒呀,著什麽急呢,是不是孟妹妹!」
他們是早前從宮中溜出來的,並沒有用過午膳,而後直接去了定安侯府,又徑直往八寶樓這裡來,怎麽會想到這一出,胃裡都是空的,韓翕就拚命給他夾菜,還特意叫上孟雲卿。
孟雲卿便會意,只是筷子剛伸出去就後悔了,韓翕在給衛同瑞夾菜不假,但她夾了往哪裡放?
於是她筷子就在八寶鴨子上慢吞吞夾了一片,衛同瑞碗里已經滿滿堆不下了,段旻軒一直在吃,她給段旻軒夾也說不過去,正猶疑之際,餘光又瞥見兩人都在看她,不知她要把東西夾到何處。
孟雲卿垂眸,徑直夾到韓翕碗中。
三人都愣愣看她。
她便莞爾,「你別光顧著給衛公子夾菜。」意思是你自己都沒有吃。
韓翕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衛同瑞輕笑,段旻軒也笑起來,她倒懂得如何全身而退。
許是覺察到這道目光,孟雲卿也轉眸看他,一瞬間,就似默契對望,兩人都愣住,段旻軒莞爾的瞥開視線,唇畔含笑。
衛同瑞將兩人表情盡收眼底。
「這杯,我敬衛公子。」段旻軒禮尚往來。
衛同瑞端起碗,仰頭飲盡。
段旻軒也不相讓,兩人前後放下碗,酣暢淋漓,分明都在較勁,誰都不退讓。
孟雲卿暗自腹誹,明明一個沒吃飯,一個沒酒量,硬是一碗接著一碗,從晌午開始一直喝到鄰近走了一桌又一桌。
附近也有人認出衛同瑞來,便都遠遠看著,他們認識衛同瑞,卻不認識段旻軒,只是好奇的看著。
酒過幾輪,兩人都有幾分醉意了。
這時段岩才回了堂中,段旻軒見到他,眼中遂又安穩了幾分,只是一個分神,忽然嗆了一口酒,連咳了幾聲。
孟雲卿想伸手攔他,又轉眸看向衛同瑞,衛同瑞也在看她。
孟雲卿才來京中時間其實不久,性子又偏冷些,不會輕易同旁人接近。
衛同瑞想起在驛館時,孟雲卿坐在石凳上縫補衣裳,他就站在她身側看。那是他第一次仔細打量她,個頭很小,臉還沒有長開,看上去算不上清秀,樣貌也不出眾,眉間認真的模樣多了幾分平靜沉穩,心無旁騖。
再來是在鳳凰寺時,他將兩段紅綢都掛得極高,孟雲卿回眸一笑,「是個好兆頭啊。」
他心底豁然開朗,於是便真的應驗了好兆頭,今年西北戰事結束,他和父親才可以班師回朝。
「宣平侯同雲卿很熟絡?」他忽然開口。
段旻軒也看他,「我同雲卿是在珙縣認識的。」
在珙縣就認識了……衛同瑞怔住,孟雲卿在珙縣之事,他一無所知,更不知道段旻軒所謂的在珙縣認識是認識了多久。
「宣平侯去過珙縣?」他又問。
「有些事要處理,一直在珙縣逗留。」段旻軒也不避諱。
然後孟雲卿來了京中,他便也跟來了京中。
衛同瑞心知肚明,就不再問,只是酒喝得更快了,喝到周遭看熱鬧的人都散去了,喝得兩人的動作都開始晃晃悠悠的。
再一碗酒下去,衛同瑞迷迷糊糊的趴了下來,段旻軒也勉強用手撐了撐頭。
「衛同瑞。」韓翕伸手推了推他的頭。
衛同瑞「嗯」了一聲,就再無反應了,是全然醉了,但他醉便醉了,也不亂說話,就安靜趴著。
「韓公子,先送衛公子回去吧。」冬日裡,孟雲卿擔心他會著涼。
「好。」韓翕點頭,想伸手拎他,但太沉了些,她有些拎不動,好不容易起身,便也跌跌撞撞的。
段岩見狀上前幫忙。
韓翕長舒一口氣,「多謝!」
段岩從他肩膀上接過衛同瑞,伸手扛著衛同瑞的肩膀,韓翕則在他們身後跟著,剛走出幾步,段岩就回頭,朝孟雲卿道:「孟姑娘,勞煩照看下侯爺。」
孟雲卿點頭,望著他們三人往八寶樓外走去,今日實在是再尷尬不過了。
她微微出神,就聽身後音歌驚呼,「宣平侯!」
孟雲卿轉身,就見他晃晃悠悠站了起來,險些跌倒。
幸而她和音歌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扶住了他,否則這般摔下去還不知會摔成什麽模樣。
「姑娘!」音歌擔心她撐不住。
「沒事。」孟雲卿還好,因為他還是半清醒的,只是剛才起身急沒有站穩而已,她扶著他並不吃力。
「先上馬車。」段旻軒言簡意賅。
他應該是意識到自己快要不清醒了,段岩又不在,才讓孟雲卿先扶他上馬車。
孟雲卿應好。
段旻軒是半醒著的,只是走不了直線而已,她稍稍攙著他,他還是可以自己走,孟雲卿並不非費力。
音歌就喚了小二付帳,稍稍落在他二人身後。
「孟雲卿。」他忽然開口同她說話。
「嗯?」她惶恐得很,生怕他一個不留神摔了,她一人拉不住他,摔得人仰馬翻。
「你這幾月都做什麽了,胖了這麽多?」許是喝了酒,問題就也問得直接。
孟雲卿愣了愣,還沒想好如何回答,他竟然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竟還捏出了一小團肉球來!
孟雲卿簡直驚呆了,忽的就鬆手,他腳下踉蹌,險些摔倒,孟雲卿才又一把將他扯住。
待他回身,卻是在笑,「胖些,手感好。」
孟雲卿臉都綠了,若非段旻軒是侯府的客人,她領他出來也應領他回去,她真想放手算了。
「孟雲卿。」他又開口,「你長好看了。」
孟雲卿惱火得很,好在見著馬車就在不遠處。
「孟雲卿……」
他怎麽就不能像衛同瑞那樣安安靜靜的呢?
到了馬車附近,安東見狀上前來搭把手,孟雲卿才鬆了口氣,跟在他二人身後上了馬車。
馬車裡很寬敞,安東把段旻軒放下,他就靠在一處眯了眼,「段岩呢?」
迷迷糊糊中就開始尋段岩了,孟雲卿嘆口氣,恰好段岩和音歌也先後上了馬車。
段岩就道:「孟姑娘,要麻煩馬車先去趟平陽王府。」
平陽王府?孟雲卿遲疑了片刻,便心頭通透了,他是不想醉暈暈的到定安侯府。
也難怪,他在船上拿著銀票說是好詩的情形似是還歷歷在目,孟雲卿就吩咐安東往平陽王府去。
等到平陽王府,段岩扶了段旻軒下馬車,孟雲卿在馬車上遠遠望去,心中唏噓不已,想起他剛才捏她的臉,簡直又無奈又鬧心,遂放下簾幕道:「安東,回侯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