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你詐我
話音剛落,孫氏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就是一抖,掃落了她的茶杯。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茶水濺了她一身,她卻沒動,就連一旁的奶娘也沒有任何動作,氣氛安靜的詭異。
孫氏的目光太過於震驚,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欣喜和猶豫掙扎的情緒,她看著柳昭和,眼中的情緒紛繁複雜,一時讓人難以看透。
柳昭和不動聲色,她只是靜靜的看著孫氏,嘴角帶笑,眼中有淚。
孫氏的失態如此明顯,她知道,她的猜測是對的,她只是詐一詐孫氏,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證實了。
但她需要知道真相。
孫氏收回視線,她抖了抖衣袖,茶水早已在衣服上暈染開,留下一片茶漬。
「是沐陽告訴你的?」孫氏問到,「自從他夜探將軍府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事情已經瞞不住了,沒想到這麼快。」
她看著她,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後悔,「他答應過我,不告訴你的,我們只希望你開開心心的生活。」
柳昭和眉毛微動,蕭沐陽早知道了這件事?那為何他不告訴她,態度還這麼冷淡疏離?
難道還有別的事情?
柳昭和笑了笑:「夫人,從我知道我不是柳府女兒的那一刻起,我就註定不能像從前一樣了,我需要知道真相,知道我是誰,還請夫人告知。」
說完,她行了一個大禮。
孫氏愕然,繼而苦笑:「你詐我。」
柳昭和站直身子,眉眼間的輕愁散去,只剩堅定:「夫人既知昭和想法,就該明白昭和心思,昭和是一定要知道真相的,夫人若不願意說,昭和也會想辦法從別的地方知道真相,還請夫人成全昭和。」
看著門外的日光,熱烈直接,孫氏嘆了口氣:「坐吧,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看了看她,孫氏此時才瞭然的一笑:「我說你今日怎麼這般打扮,卻原來是有備而來。」
柳昭和再次曲膝行禮:「請夫人見諒。」
「快起來。」孫氏看著她,「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只知道,夫人和賢親王妃少年時曾是閨中好友,而夫人看昭和的眼神,總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人。」
孫氏失笑,笑著笑著神色間就染上了傷感。
她側首看著柳昭和,視線滑過她的眉,她的眼睛,她的臉,她的穿著,最後皆化作一聲喟嘆。
「果然是她的女兒,僅憑著這件事情就能猜到事情的大概,還敢來詐我!」
孫氏笑了笑,眼神變的幽深:「說起來,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五歲,隨母親上街遇到了汀蘭妹妹,她們一家剛來京城,我到現在還記得,她小小的身影一把抱住那個偷人荷包的小偷的腿,脆生生的喊著抓賊的樣子,可愛又讓人佩服。」
「我們就這樣認識了,後來我們成為了好朋友,再後來,我們都長大了。」
「先皇七子偶然間見過汀蘭妹妹,對她一見鍾情,想要求娶她,只是汀蘭妹妹身份特殊,但先皇一向寵愛皇七子,見過汀蘭妹妹之後也覺得他們合適,於是就重新給了她一個身份,嫁於皇七子。」
柳昭和有些明白了:「先皇給的新身份,可是當時的大儒顧先生的義女,賜名白清妙?」
「不。」孫氏搖頭,「清妙二字也不算是先皇所賜,清霽雋妙,是皇七子形容汀蘭妹妹的,所以改名清妙。」
「夫人說……」
柳昭和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這個本該是她娘親的人,她雖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卻從未見過那個女子。
她猶豫了一下,「不知賢親王妃的身份,有何特殊?」
孫氏對柳昭和的態度並沒有不滿,她理解她此時的心情。
「汀蘭妹妹,原是江南一帶的武林世家,只是她在娘胎里受了些損傷,自小無法習武,這也是她能嫁進皇家的一個原因。」
「那,她的家人呢?我又是怎麼到了柳府,成了柳家的女兒?」
「這個,就涉及到皇室的鬥爭了,其中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當初陛下登基后不久,就開始打壓諸位皇子,而皇七子,看似留在京城實則是最被陛下忌憚的人。」
「至於他們之間到底有何不為人知的故事,就只有他們二人知道了,皇七子明面上被封賢親王,實則被軟禁,府中人人自危,刺殺事件時有發生。」
孫氏看著柳昭和:「而你,就出生在那個時候。」
柳昭和屏氣凝神。
說到這兒,當初那些不堪回首的場景再次浮現,孫氏眼睛發紅,咬牙切齒的開口。
「府中每天都會死人,侍衛,僕人,為了不牽連無辜的人,他們一部分被遣散,一部分宮女太監被皇宮召回。」
「而你,則是當初賢親王作為皇子時擔任軍中將領結交的兄弟們,護送出京城的。」
孫氏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沐陽的爹,就是在那時候丟了性命。」
柳昭和心裡一震,為那些為保護他們死去的人,為護送她出京城犧牲的人,還有蕭沐陽。
「你們出了京城之後就失去了蹤跡,沒有人知道你們去了何處,是否還活著,但皇上用了兩年時間來找你們,直到有消息說你們都死了才罷手。」
想到那個昏庸無道的皇帝,柳昭和緊緊的握著拳頭。
「而我,除了在心裡想念汀蘭妹妹之外,什麼都做不了,我們將軍府,什麼都做不了!」
孫氏突然掩面哭泣,柳昭和有些不知所措。
她說不出安慰的話,那太蒼白。
孫氏默默的哭泣,也許是將這麼多年來心裡的怨憤發泄了出來,她慢慢平靜了下來。
紅著眼,她抬頭看著柳昭和。
「原本當初,賢親王的囑託是護送你出京城,永遠也別再回來,你不該回來的,我也不應該告訴你這些,打破了你平靜的生活,可我,私心裡還是希望你能回來。」
孫氏看著她,又開始掉眼淚,「你不知道,這些年來你爹娘有多想你,尤其是你娘,你被送走時還在襁褓,她還沒抱上幾天,你們就分開了,你們若是能見上一面也是極好的。」
柳昭和默然,心裡發酸。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她當然知道,鬱結於心,這是當初月見的診斷。
「夫人這話錯了,從我知道自己不是柳府的小姐那一刻開始,我的生活就不再平靜了,亦或者說,從我當初離開柳府的那天起,就不再有平靜。」
柳昭和抬手放在心口,那裡正熱烈的跳動著。
「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辦法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繼續做我的柳府二小姐了,夫人,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