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們都是天上星

蘇晚說到做到，她的確是認真的。

李純子知道蘇晚打算倒追顧承衍后比當事人還激動，一邊幫著出謀劃策一邊和段毅打聽顧承衍的喜好和習慣。

那天李純子見完段毅回來，一臉的沮喪。

蘇晚笑了起來「打聽到什麼了？」

人搖了搖頭「我問顧隊長喜歡什麼，他想了想說訓練，我又問那顧隊長閑暇時刻用什麼打發時間呢，他說訓練……」

蘇晚笑了起來，這個她早就想到了，要是不是這個答案，那就不是顧承衍了。

那天早上，所有特戰隊的隊員都在操場上跑操，跑完下來后，蘇晚拿著一瓶水就朝顧承衍走過去。

他正側著頭和陳浩說話，輕輕颳了下鼻尖的汗，然後余光中一個身影就出現在了視野範圍內，轉頭望過去。

周圍的一些隊員已經開始起鬨了。

顧承衍插著腰，一臉的無奈，回頭衝起哄的人群喊了聲「剛剛起鬨的加跑二十圈，現在，快！」於是沒一會兒一批身影就又奔向了操場，其他的人也都實相的走開了。

他不伸手接她遞過來的水，她也不收回，就這樣僵持著。

最終還是他最先服了軟，伸出手接過了她的水「我那天是不是沒和你講清楚，嗯？」

最後一個嗯尾音上揚，帶著一點鼻音，很是撩人。

蘇晚笑了笑「顧隊長，我走了，拜拜。」

這丫頭是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了？！

於是這樣的局面又保持了幾天。

那天早上，蘇晚剛起來李純子就拿著手機走了進來「蘇晚，你快看微博熱搜。」

她疑惑了半晌才拿起了手機，可是剛進去她連搜都不要搜就看見了第一條熱點。

是一個自稱是化工廠爆炸殉難者家屬的人發的微博，內容大概是武警特戰大隊隊員在救援過程中拒絕把防護器具轉讓給其家屬，並把傷員獨自繼續留在爆炸現場，而致其親人去世。

下面也有很多的評論，大多言辭都比較犀利和難聽。

——怕死唄，就理解一下吧，吃公糧享受的一群人。

——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部隊就這麼培養渣滓的嗎？！

——感覺武警也沒什麼大作用，估計也是爛兵種中的一個。

「太氣人了吧，怎麼能這麼說啊，還有下面的這些評論又是什麼鬼，不分青紅皂白的，就知道斷章取義，只聽片面之詞嗎？」李純子一邊看著底下的評論，一邊氣氛的開口。

蘇晚看著也是越看越氣，特別是看到「爛兵種」的時候她就炸了。

她想了想在下面也發了一條評論——請大家不要只聽片面之詞好嗎？能不能等等看部隊是怎麼說的，這次救援中也犧牲了很多的戰士，他們為了大家的安慰也是很奮不顧身的，戰士們用生命換來你們的安全，你們現在這樣說是不是太讓人寒心了呢？

她剛把這條評論發出去，立馬就有人回復了——你是他們請的水軍吧，敢情你是全家都被救了，所以心存僥倖的看好戲吧！

看到這條回復甦晚更氣了，放下手機，看了眼外面，正下著雨呢，拿了傘就往家屬院門外走。

一路小跑到營區內，訓練場上已經聚集了很多的隊員，站著整齊的隊列，雨水淋濕了他們的特戰服，顧承衍站在前面的國旗台上。

一早輿論就已經波及到特戰大隊了，影響力實在太大了了，這事如果處理不好，參加救援的所有隊員都可能收到牽連。

「還記不記得，大家剛進特戰大隊的時候我說過什麼？」他的聲音提的很高，兼著嘩嘩的雨聲傳入每一個隊員的耳朵里。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一眾人一起回答，聲音很是氣勢恢宏。

「現在懂這句話的含義了嗎？」

「懂了！」

蘇晚站在後方卻忽然濕了眼眶，這一聲懂了又是包含了多少的心寒與辛酸，被詆毀，被污衊，但依舊要用性命去維護那個詆毀他們的人，去成為他們口中的最爛的英雄。

雨還在下，一滴一滴，在一頂頂特戰盔的帽檐形成水柱，然後落下。

顧承衍站在上方，看著下面那一張張臉龐，忽的心痛了「在我眼裡，大家都還是好樣的，都依舊是一群了不起的人，世界這麼大，總會有一些渣滓不長眼睛，不懂為人處世，但我希望大家永遠記住你是一名軍人，你有你的責任和信仰，想想當初你們為什麼要來特戰大隊，為什麼穿上這一身軍裝。堵不住別人的嘴巴，就捂住自己的耳朵，繼續做自己該做的。那些詆毀你污衊你的人，就算他再次身處險境，你也要去幫助他救他，就算犧牲生命也在所不辭，因為你是一名軍人，你要對得起你這一身的軍裝。」

他放柔了語調，輕輕地訴說著，底下已經有隊員哽咽出了聲「顧隊，可我還是覺得不值，我們的戰友犧牲了！換來的卻是這個結果，怎麼可能不心寒呢？」

顧承衍頓了頓「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在你們一進特戰大隊，就和你們說十年飲冰，難涼熱血這句話了，你總得去經歷，去習慣。不要去管別人，問問你自己，你忠於的是什麼。」

說完，他微微嘆了口氣「好了，該說的說完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底下的隊伍又靜默了半晌才開始解散。

所有人都走了，可那個站在國旗台上的人依舊沒有動，挺拔的身影靜靜地立著，雨水已經濕透了他的衣服。

過了會兒一把傘懸在了他的頭頂，仰起頭看了眼又轉過身看向身後的人「你怎麼來了？」

蘇晚淺淺的笑著「追你啊。」

他也有些牽強的勾了下嘴角「別鬧。」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麼來，心裡忽的劃過一絲暖流，頓了頓伸出手撥了撥她幾縷被雨水打濕，貼在額頭上的頭髮「回去吧，我會處理好的。」說完就走進了雨中。

蘇晚舉著傘又跟了上去，舉高手腕幫他撐著傘。

他頓下腳步，嘆了口氣，接過她手裡的傘撐住兩個人一起走到幹部宿舍樓下，然後他把傘還給了她「陸斯墨過幾天就回來了，應該沒多久了。」

「嗯。」她點了點頭，然後他又低頭看了她一眼，就轉身走了。

她咬了咬下嘴唇，還是跟了上去。

顧承衍剛進宿舍的門，身後就有一個身影跟著擠了進來，愣了愣「蘇晚！」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這丫頭還真是一點好臉色都給不得，就這樣公然大大咧咧的進入一個單身男子的宿舍，膽也是夠大的。

「我一會兒就走，真的。」蘇晚趕緊開口解釋。

「我要換衣服。」他無奈的看了眼她，說出了自己的意圖。

蘇晚愣了愣，轉過了身「好，你換吧，我不看。」

身後的人頓了頓，過了會兒才響起了細細碎碎的脫衣服的聲音。

蘇晚背對著在心裡計算著時間，就他那性格，打死也不會主動告訴她他換好衣服的。

其實顧承衍早就換好衣服了，倚著寫字桌看著那抹背對著的身影，他倒要看看她打算什麼時候轉過來。

蘇晚在心裡計時到五分鐘的時候轉過身，卻發現人造就完事了，此時正穿著迷彩短袖看著她呢。

頭髮濕濕的，他背後就是一扇窗，逆著光，屋內有些暗，她輕咳了幾聲，剛準備說話，一到溫潤的聲音就搶先了。

「你也那麼想嗎？」

「嗯？」她沒明白。

「貪生怕死，享受派，最爛兵種中的一種。」他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但她知道他問出這些就已經表明，其實他心裡也不舒服，他對他的隊員說了那麼多大道理，最終自己其實也是在乎的，就好像心理醫生永遠都醫不了自己一樣。

蘇晚頓了頓，朝他走過去「不會啊。」然後忽然伸出手抱住了他。

他的身子僵了僵，低頭看了眼胸口毛茸茸的腦袋，最終還是沒有推開。

她說「他們之所以那樣說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們，不了解你們這群最可愛的人到底在背後做了多少。顧承衍，你繼續去做別人的英雄吧，換我在背後保護你好了。」

一個外在表現的再剛毅，再無堅不摧的人也是會有脆弱的一面的，而像他一樣的這群人，脆弱的一面不過就是付出的真心被別人踐踏了。

誓死保衛來的安寧，用生命換來的功勛，用肉體擋來的和平，被那些「鍵盤俠」們三言兩語就全部擊碎。怎麼可能不痛心。

顧承衍垂眸看著擁著自己的人，緩緩笑了起來，剛準備說些什麼，胸口處的人卻又開口了「你哭吧，我肩膀借給你。」說的大義凜然的樣子。

……

哭個屁！

揪著人的小衣領給拎開了「一會兒到了，趕緊回去。」

可是蘇晚根本沒打算走，轉了個身在他整的十分整齊的床上坐了下來，順帶往後倚過去，直接給那方方正正的豆腐塊壓塌了。

於是某人的臉色又沉了沉，這丫頭還真是……

「那那個人說的事，你們調查過了嗎，實情是什麼？」

顧承衍走過去給人拉坐好了才開口「嗯，當事人的家屬在我們隊員找到時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特戰隊員都有一些基本的醫務知識，於是轉而去救助當事人，剛把當事人扛走後面有爆炸了，我們隊員為了護住傷員也受了不小的傷。」說完他有些嘲諷的笑了「最終卻是這個結果。

聽完后蘇晚也沉默了，這就是真相，可是卻沒有願意信。

氣氛沉寂了半晌，蘇晚起了身「顧隊長，我要回去為你而戰啦，加油！」說完就往門口走過去。

蘇晚沒走多久，陳浩就推門進來了「我看見了。」

又是這一句。

顧承衍也懶得搭理，去翻煙盒「嗯。」

「你和那丫頭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到底打不打算搞一起啊？」

這個搞字聽的顧承衍心裡很不爽「抬頭冷冷的瞥了眼陳浩「有屁快放，放完趕緊滾！」

陳浩一臉嫌棄的看著倚在寫字桌上的人「敢情我囤著屁上你這兒來放了，你這是廁所啊。」

顧承衍這次是臉眼都懶得抬，悶不作聲的點煙吸煙。

他吸的有些猛，沒一會兒一根就完了，拿出煙盒又抽出了第二根，剛準備點上就被人拿走了。

「行了，身子不要了？知道你心裡不舒坦。」上一次見他這般吸煙還是蘇隊犧牲的時候，那晚他一個人在政教樓的樓頂吸了半宿的煙，找著他時地上是一地的煙頭。

兩人打小一起長大，這世上估計也就他陳浩最了解他顧承衍了，丫別看平時有時沒個正形的，骨子裡挺血性的一人。有什麼事也總是自己扛著，啥也不說向來報喜不報憂。

當初聽說他進了武警特戰大隊，緊跟著他也來了，就覺得跟著他准沒錯。家裡人再三反對也沒用，他陳浩這輩子就打算和顧承衍混了。

「行了，你回去吧，我一個人靜靜。」收起煙盒，扔進了抽屜里。

陳浩點點頭，也就出去了。

而蘇晚也的確是回去戰鬥了，在微博上公開談起事情的原委和真相。

那些原本暗地裡支持但迫於輿論的壓力不敢出聲的人，好像瞬間有了底氣紛紛來她微博底下表示支持。

——就是，怎麼能讓那些用自己的生命來守護四方平安的英雄們受委屈呢，我支持！

——我相信他們，逆行者們是最棒的。

——人家收你錢了嗎？根本就沒貪著你什麼好處，還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你，你反過來倒打一耙，這種人才是人渣，才是恥辱呢！

看著不停增長的支持人數她笑了，看吧，你們的努力其實還是有人看得到的。

沒一會兒微博轉發就破了萬，官方的公關也出來了。

蘇晚也是認真的看著每一個留言，盡量做到每一個都回復。

一整天她就這樣呆在房間里忙活，可是卻一點都不覺得累，看著那些支持的言論她覺得心裡暖暖的。

特戰大隊的隊員們為這突然而來的轉機而感到興奮，同時又十分感動，那些因某些偏激言論而產生心寒也慢慢被那些暖心的評論溫暖。

顧承衍是下午的時候知道的事情的轉機，看著那個名為「晚上的小太陽」後面還加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符號的微博名，他笑了起來，不用想都知道是誰了。

一天的波折后，輿論終於開始傾斜，而「晚上的小太陽」也在晚上又發了一條微博。

——他們都是夜空的星辰，璀璨耀眼，許多人都覺得理所當然，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夜空沒了星星，那荒蕪的天空還有被仰望的意義嗎？致敬那些在黑暗中燃燒自己點亮別人的最可愛的人們。

那頭，顧承衍看完這最後一個消息，也熄了燈準備睡覺，被子上忽然傳來一陣馨香，愣了愣才想起怎麼回事，微微勾起嘴角，然後閉上眼睛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