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時隱忍成帝業(上)
凌無雙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時候,已是晌午。
宮女見她回來,快走幾步,上前稟報道:「公主,大王來了。」
她微愣,這才想起他說以後每日來用午膳的事情。
「午膳準備了嗎?」
「準備了。按公主的規矩,只做了兩道素菜。」
「再多做一道肉菜。」凌無雙吩咐一句,抬步向正廳走去。
她才走到廳門口,正在品茶的拓跋颺就聞得腳步聲看來。
她沖著他微微一笑,走到廳堂中央,見禮:「無雙見過大王。」
「嗯。」拓跋颺望著她:「這是去哪了?」
「去探望王後娘娘。」凌無雙未加隱瞞,她也想探探他的想法。
「你知道了?」拓跋颺沒頭沒尾地問。
「大王會應王后所請嗎?」凌無雙不答反問。
「你希望孤王應嗎?」拓跋颺緊緊盯著她:「孤王很好奇公主的心思,是想儘快幫翾國除去隱患呢!還是被王后的兄妹情深有所觸動?」
凌無雙毫無懼意地回視他:「無雙的心思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大王的心思。若大王覺得周景瀾是拓跋的國舅,那便是無雙的親人。若大王覺得周景瀾只是鮮於的將領,那他便是無雙的敵人。」
拓跋颺站起身,兩步走到她的面前。他抬起手,用帶著老繭的指腹輕輕摩擦過她的紅唇。
「公主這張嘴還真是抹了蜜。」
她不語,任由他的手指在她的唇上肆虐。她的心意已表,信不信全在他。
拓跋颺收回手,目光迫人:「既然,孤王的敵人就是公主的敵人。那孤王很好奇,若是皇甫睿淵威脅到了拓跋的和平,公主會親手誅殺他嗎?」
凌無雙的呼吸一滯,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線:「以後的事誰能預計。或許無雙等不到那一天,就已經死在了這次的戰場上。」
但,若真有那麼一天,她如今能肯定的只有一點,那便是她絕不會背叛拓跋。
「公主避重就輕的功夫倒是真好。」
話落,拓跋颺唇角的笑意竟是漸漸明朗起來。
「孤王也不喜歡計算將來的事情,更厭惡那些將誓言掛在嘴邊的人。」
凌無雙心有餘悸,這人還真是喜怒無常,讓人難以琢磨。
在他面前,你永遠不會知道哪句話會討他歡喜,更不會知道哪句話就得罪了他。
「那件事你就給清漪辦了吧!免得她落實了你惡毒的罪名。」拓跋颺語出驚人。
「為何?」她下意識地問,隨即瞭然地笑了。他果真對周清漪還是有情有義的。
拓跋颺專註地看著她:「孤王如果說是為了你,你信嗎?」
凌無雙唇角的弧度僵住,回落成一條直線,神情認真地道:「大王說是,無雙便信。」
拓跋颺的眸色一滯,竟是同她剛剛一樣,脫口問道:「為何?」
「因為大王是無雙的夫君,無雙想託付一生的人。」凌無雙咬了咬唇,嬌羞地低下頭,一顆心不正常地加了速。
她不禁在心裡佩服自己,還真是大膽,連這種表白的話都說得出口。
拓跋颺的眸色便又是一怔,不自覺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銳利的視線鎖住她的水眸。
「真決定將一生託付給孤王了?」
「嗯。」凌無雙沒有猶豫,堅定地點頭。
「那好。今夜就做孤王的女人。」拓跋颺抬起另外一隻手,勾住她的腰,將她拉進懷中,看她驚得瞠目結舌,似要開口,當即搶先一步堵住她的話:「入鄉隨俗。拓跋並無中原的規矩。只要兩情相悅,隨時都可以行房。公主可別告訴孤王,公主心儀之人並非孤王。」
凌無雙攥緊自己的衣擺,心裡已經緊張得在打鼓,但嘴上卻不能拒絕。
她很清楚,她一旦拒絕,拓跋颺便會以此說事,認為她心繫皇甫睿淵。
她垂眉斂目,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猶豫,柔荑有些顫抖地落在他的腰帶上,剛要動作,卻被他握住。
她抬頭看向他,他的眸光深邃,正定定地注視著她。
良久地對視后,他忽然放聲大笑。
「孤王不過是嚇嚇公主,沒想到公主倒是認真了。」他鬆開懷中的她,拉過她的手:「行了。孤王餓了。」
她被他拉著向外走去,只覺得一顆心就要跳出嗓子了。這會兒仍未從剛剛的事情里緩和過來。這男人變得太快,快得讓她應接不暇。
自這日後,拓跋颺果真每日都會來凌無雙這裡用午膳。有時,便是晚膳也一併來這裡用了。倆人的關係倒真是融洽得像是一對老夫老妻般和諧。偶爾,他便會有些曖昧的舉動。最後卻都遵循著中原的規矩打住。
距離出征的日子越來越近,拓跋皇宮裡卻是靜悄悄的,便是紇奚沅紫也沒有再上門。這樣的平靜並沒有讓凌無雙感覺到安心。她從小在宮廷長大,她又豈會不深諳後宮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
這一日,凌無雙和拓跋颺用罷晚膳,天已經黑了。
拓跋颺在桌前看書,凌無雙將新泡好的茶輕輕放在他的右手邊。
茶葉是凌無雙從中原帶來的上品,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讓人只是聞了都覺得心裡舒暢。
「還真是好茶。」拓跋颺放下手裡的書,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嘆道:「孤王時常在想,拓跋的土地上即便是種不出這種上品好茶,能中出點讓老百姓溫飽的糧食也好。」
他放下茶杯,拉著她在自己的腿上坐下,將臉窩在她的頸窩,疲憊地嘆道:「無雙,孤王有很多想法想要去實現,孤王想讓子民衣食無憂,安穩度日。可惜,連年戰禍,孤王真覺得力不從心。」
凌無雙挺直脊背,愣了愣。這還是她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聽說他也厭惡戰禍。她曾以為這個男人嗜殺成性……
如今想想,拓跋雖然不算是被動地捲入戰爭中,在這樣的亂世下,到底也是無法置身事外。
「等我們從鮮於的戰場回來了。無雙陪大王一起去實現這些想法。」她的眼中含著憧憬,唇角微揚:「我們拓跋的土地雖然荒蕪,但是勝在寬廣。若我們能讓這片土地變綠,不需要戰爭,拓跋便可以富饒。」
「只怕那時你不進犯別人,別人亦會前來掠奪。」拓跋颺輕嘲,諸國之間永遠不會有真正的和平相處。
凌無雙一時間沉默了,他說得對,數百年來,何時真正的和平過?
良久后,她輕聲道:「就算是要打仗,也總要吃飽了,才有力氣。」
「無雙說得是。倒是孤王杞人憂天了。」他抬起頭,面對著他,兩張臉近得她可以感覺到他熱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臉上。
「就像是孤王現在。吃飽了,才有力氣抱著你。」他的語氣曖昧,眼神似能勾魂,直盯得她呼吸緊促。他邪魅地一笑,身子前傾,俊臉在她的眼前放大。她的俏臉騰的紅了,只覺火燒火燎,慌得想向後躲去,他的大掌卻按住她的背,不讓她如願。
他的氣息打在她的臉上,帶著灼人的熱度。眼見著他的唇就要貼上她的,他忽然止住動作,坐直身子,冷冷地側頭看去。
她見他忽然變了臉,不解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便見冀安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廳里。
她只覺得臉上的溫度又高了些,慌忙從他的身上起來,低著頭平緩氣息。
「何事?」拓跋颺沒好氣地問。
「回大王,沅紫夫人出事了。」冀安的聲音雖虛,卻透著急切。
凌無雙和拓跋颺皆是一愣,就聽拓跋颺沉聲問:「發生了何事?」
「沅紫夫人上山獵豹時,險些喪命在豹子的口中。幸好隨從將她及時救下,卻也傷得不輕。」冀安的眼底滑過一抹痛意。
凌無雙恰巧沒有錯過他的反應,心下一沉。
「胡鬧!」拓跋颺一聲呵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隨孤王去看看。」
他繞過書桌,走出沒幾步,忽然頓住腳步,轉身看向凌無雙。
「怎麼不走?」
這下輪到凌無雙和冀安都是一愣,兩人原本都以為那句「隨孤王去看看」是對冀安說的。哪曾想竟是對凌無雙說的。
「無雙和大王一起過去,恐怕不合適。」凌無雙尷尬地道。
女人在受傷的時候都渴望在意的男人關心,若是那個男人領了別的女人過去,不就等於讓她傷上加傷了。
他聞言,神色一冷,她只得沒骨氣地抬步。
冀安瞥了眼她,不悅之意現於言表。
凌無雙接收到他的敵意,也只能裝作看不見。
只是,她忍下了這口氣,拓跋颺卻冷冷一掃冀安,口氣不善地教訓道:「這是你見了主子的表情?」
他很少給冀安臉子看,冀安暗暗心驚,連忙躬身謝罪:「奴才知罪。」
「起來吧。」拓跋颺沉聲丟出三個字,拉過凌無雙越過他,向外走去。
兩人過去時,最先迎上來的不是紇奚沅紫院里的婢女,反倒是一個打扮精緻的婦人。婦人大約二十幾歲,髮髻規矩地盤起,飽滿的額頭上綴著從發間而下的流蘇,流蘇正中的一朵藍色寶石小花正好置於眉心。她身著寶藍色的長裙,衣領處的白狐毛妥妥地貼在她的脖子上,腰間被金絲腰帶束出纖細婀娜的腰肢。顯然,這身打扮兼具了拓跋和中原的風情。
「臣妾見過大王。」婦人見完禮起身時,對凌無雙投去示好的眼神。
凌無雙友好地回視她,從她的自稱上,她聽出了這個婦人也是拓跋颺的妃子。
「沅紫怎麼樣了?」拓跋颺邊往裡走,邊問道。對於精心打扮的婦人並沒有任何的目光留戀。
婦人的眼中流轉過一抹失望:「太醫還在裡邊為沅紫妹妹包紮。傷得挺重的,只怕要養幾個月了。」
這時,裡邊傳來了噼里啪啦的聲音。拓跋颺快走幾步,進了紇奚沅紫的卧房,便見她坐在床上,手裡一條鞭子亂甩著,將能甩到的東西都打在了地上。原本一張白皙的臉蛋這會兒已經花了。髮髻凌亂不堪,紅色的箭服被抓壞的地方,往外滲得血跡。
而太醫和伺候的婢女則被嚇得縮在牆角,無力地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