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權欲叢過心如灰(下)

第162章 權欲叢過心如灰(下)

「結髮夫妻……結髮夫妻……拓跋颺,你何時當我是過你的髮妻?」周清漪又哭又笑,痴痴地呢喃。

紇奚沅紫走出周清漪的寢宮,還能聽到她痛苦而猙獰的聲音。

她看向不遠處在等自己的冀安,淚水落得越發洶湧。

「冀安,大王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紇奚沅紫哽咽著問:「康兒是他的親弟弟啊!」

冀安走到紇奚沅紫的面前,他微微抬起手,想要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卻又默默落下了手。

「大王到底是為了誰,才要掩蓋康兒的死?」紇奚沅紫哽咽著質問。

冀安被問得愣住,脫口問道:「不是王后做的?」

「呵呵!」紇奚沅紫嘲諷地笑,「大王連你也瞞了。大王騙得我們好苦。」

冀安的神情不禁落寞,低聲說:「大王做事自是有他的道理。」

「是道理?還是權力和天下嗎?那我們算什麼?是不是有一天,為了他的天下,他也會殺我們?就像是殺了瀟純夫人一樣?」紇奚沅紫泣不成聲。

「大王是做大事的人,我們都還是當年活在草原上策馬馳騁的少年。我們註定跟不上大王的腳步,能站在大王身邊的註定只有凌貴妃。」冀安靜靜地看著紇奚沅紫,他知道她現在可以懂得他的話。

紇奚沅紫吸了吸鼻子,看向遠處的天空。

「冀安,在這王宮裡住久了,我就快忘記了草原的顏色。」

冀安看著她憔悴的側臉,深深地吸了口氣,終是鼓起勇氣說:「沅紫,跟我回我草原吧。若是你願意,我拼得一死,也會帶你離開。」

紇奚沅紫轉頭看向冀安,輕輕地笑了。

「冀安,大王在這裡,我回不去草原了。」

紇奚沅紫越過冀安,向前邊錯落有致的宮廷樓閣走去,一步比一步走得堅決。一陣風吹過,吹起她腮邊的發,吹乾她臉上的淚水。

冀安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自嘲地笑了。到底還是他痴心妄想了……

拓跋颺為了給自己的義子鮮於銀虎復仇,奪回王位,正式向鮮於英珠發起了猛烈的攻擊。鮮於為求自保,主動向顯國稱臣,求得顯國的支持。世人不禁再次感嘆顯帝的運籌帷幄。

霍無垢快步衝進皇甫睿翀的營帳時,皇甫睿翀正在收拾行囊。

「小王爺這是?」霍無垢驚訝地問。

「我想啟程帶著痕兒去找幻影。」皇甫睿翀注意到霍無垢進門時一臉的驚喜,不禁問:「將軍可是有什麼喜事?」

「果真被小王爺猜中了,皇上不是為了兒女情長,才做了換人的決定。鮮於英珠為了尋求顯國的庇護,主動稱臣了。」霍無垢不免激動地說。

「皇兄向來為了顯國的江山將世人都算計於股掌之中,他又豈會兒女情長。」皇甫睿翀不禁感嘆。

「沒錯。皇上定是早就洞悉了鮮於銀虎和拓跋颺的關係,篤定了拓跋颺一定不可能支持鮮於英珠,才有此安排。」

「皇兄還篤定了無雙一定不會甘心被羞辱的換人,所以他讓你把鮮於太后在營中的事情透露給無雙。四面都是敵人,無雙想要脫身,就只能求助於鮮於英珠。而鮮於英珠為了王位,不管這次多麼兇險,她也不會錯過機會。」皇甫睿翀輕輕的聲音里透著悲涼和擔憂。

皇甫睿翀這一刻終於明白了為何無雙怎麼都不肯選擇皇甫睿淵。無雙那麼聰明,定是也看透了這一切。

「到底還是江山重,美人輕……」皇甫睿翀輕聲呢喃。

霍無垢沒注意到他言語里的傷痛,分析道:「只是,按鮮於英珠攻營的時辰來算,無雙公主應該是在入顯國的營地前就派人送了信給鮮於英珠。」

「她向來與皇兄勢均力敵,皇兄想到的事,她自是也想到了。」皇甫睿翀回神,對霍無垢一抱拳,「感謝霍將軍多日來對我和家眷的照顧,睿翀就此別過了。」

「小王爺當真不願意放下幻影姑娘……」霍無垢欲言又止。

「我不如皇兄,到底還是個俗人。既深愛,又怎能放下?」皇甫睿翀看著霍無垢擰眉思慮的樣子,不禁問:「將軍可是有話要說?」

「我派出去的人收到消息,幽冥教如今正在內亂。」

「可知是何原因?」皇甫睿翀急切地問。

「據傳是教主幻影的雙目失明了。不過,這消息是否準確我也不得而知,才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小王爺。」

「是真的。」皇甫睿翀的身體不穩地晃了晃,喃喃道:「幽冥教一直信奉自己是神光之下的教派。是以,他們一直有與皇族產女,保持血統的規矩。教規規定,教主如若不是死去,只有在雙目失明,再也見不到神光的情況下,才可以離任教主之位。」

「幻影姑娘是自己弄瞎了雙目?」霍無垢一驚后,寬慰道:「或許只是權宜之計呢?」

「不可能。幽冥教中的長老個個都是使毒和行醫的世外高人,若是偽裝定騙不了她們。」皇甫睿翀深吸一口氣,氣息流淌過心間,只覺得心口發疼,「幻影,你為何這麼傻?我情願與你亡命天涯,也不願你如此付出。」

「幻影姑娘即已離任教主之位,想必也是為了一家團聚。」

「不是。」皇甫睿翀肯定地道:「按教規,她即便離任教主之位,也不能脫離幽冥教,直到死去。她這麼做是為了保護我和痕兒。」

皇甫睿翀捂著發痛的心口,紅了眼圈。

「小王爺打算怎麼辦?」霍無垢問。

「我要去找她,縱使龍潭虎穴,我也絕不會丟下她一個人。」皇甫睿翀咬牙堅定地說。

皇甫睿翀拿起包裹,快步向帳外走去。

霍無垢將他送出帳外,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又看向迎風飛舞的顯國大旗。

萬里河山,天下臣民面前,已經沒有幾個人還能像皇甫睿翀一樣勇敢地追向自己的愛。

凌無雙站在拓跋的大營外,望著顯國的方向,心莫名的痛了。她彷彿看到了亘城的少年在向她揮手。淚光模糊了她的雙眼,他們到底是越走越遠,只能說再見。

「公主。」素雲在她的身後輕聲稟告,「大王已經和翾國聯手對敵。」

「對敵……」凌無雙輕喃,「我們到底只能做敵人。」

「公主?」素雲沒太懂凌無雙的意思。

凌無雙回神,問:「還有其他消息嗎?」

「這是鮮於那邊來的信。」素雲將信呈上。

無雙接過信,展開看了一遍,表情平靜地說:「人到底都有自己的執念。若是沒了這執念,怕是活著也就沒有希望了。」

素雲不太懂凌無雙的意思,她只知道數日前凌無雙主動聯繫了周景瀾。他幫她除掉鮮於英珠,她幫他重回中原。她起初有質疑凌無雙的決斷,認定周景瀾不會答應。畢竟鮮於英珠是周景瀾在扈達最穩固的靠山。但周景瀾還是答應了。這便是凌無雙說的執念。周景瀾願意忍辱偷生的活下來,為的就是復國。是以,他又怎麼會甘心對滅了周國的顯國稱臣呢?

凌無雙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為何塞外的人會排斥中原人。他們到底是很難一條心。就如周景瀾,即便鮮於能給他權利,能給他榮華富貴,他的心裡念著的也都是周國的復國大業。這也是支撐他一路走下去的唯一希望。縱使愧對良心,愧對這世間的所有人。

凌無雙懂他的心思,便也篤定了他會答應她的提議。

一個月後,正當邊關的戰事如火如荼之時,鮮於忽然倒戈,與翾國、拓跋聯手攻打顯國,連取五座城池。隨後,鮮於英珠暴斃的消息傳出,鮮於英珠的女兒因喪母之痛,閉門不出,額駙周景瀾宣布復國,將鮮於所佔之土地改國號為周。鮮於各部落因此動亂。周景瀾兵力不足,無心鎮壓,一心想要入主中原。叱羅和拓跋為了爭奪塞外的土地,戰火正式在塞外的土地上燒了起來。拓跋颺挾天子鮮於銀虎,一方面收服人心,一方面派出淳于莫邪武力鎮壓,最終收復了大部分原本屬於鮮於的土地。淳于莫邪因驍勇善戰,被奉為塞外土地上的戰神。於無雙而言,這大概是鮮血淋淋的戰爭中,唯一的好消息。淳于莫邪和沫舞因出身受到的凌辱,終是以王者的姿態洗刷乾淨。

周景瀾的復國夢只做了不足三個月,從春天開始,卻並沒有迎來好兆頭。在顯國的反擊中再次被滅國。破城那日,周景瀾自盡於執政的大殿中。顯國的士兵找到被囚的鮮於公主,本想扶持鮮於公主重奪鮮於的王位。公主看著周景瀾的屍首,只說了一句,「我恨你,但我會陪著你。」便抽劍自盡。

凌無雙聽完素雲的回報,已是淚流滿面。人們在執念中不可自拔,忘記了自己,也忘記了那個愛自己的人。

數月征戰,天下局勢已變,縱使拓跋沒能入主中原,卻佔據了塞外的大部分土地。各國人困馬乏,本不該再戰,奈何人的野心沒有休止。邊關的百姓在戰火中妻離子散,在地獄的邊緣幾經徘徊。但沒有人看得到他們的淚水和血水……

無雙那些日子時常想起母后的話,想要站在所有人的頭頂,就不該有仁慈的心。所以,她為了她的女兒學會恨,連自己都能下手殺死。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是他們所有人的野心和狠心一步一步將她推到了絕望的邊緣。她本就不是野心昭昭的人,她放棄所有,無非想要保護她的家人和子民。可是,在這沒有止境的戰爭中,她到底成了一個和他們一樣拿起屠刀的人……

凌無雙一個人站在放飛素月骨灰的山頭,緩緩翻開掌心,她彷彿看到了掌心有鮮紅的血水滲出,那是她這些年站在權利的巔峰,染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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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妃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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