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運去英雄不自由1
速殺蜀軍降將，是龐統認為的當務之急。
先前的話多有安穩軍心的意圖，翦除軍隊內部極不穩定的因素，才是龐統的真正建議。
他認為，目前劉備能夠以小博大，讓諸多蜀軍將校、郡縣長吏歸附原因，正是眾人看好劉備這支外來軍隊在益州爭奪戰中的前景。
不出意外的話，困守成都的劉璋絕不會是劉備的對手。
但是現在，蜀地異軍突起，多了一股攪局的西涼軍，立刻讓本來形勢趨向明朗的戰局再次撲朔迷離。
而在局勢不明的情況下，心神不安的眾人就會繼續保持中立或者轉投表面上更強大的勢力尋求庇護。
西涼軍比起劉備軍來，不啻是一個龐然大物的存在。
加上劉備之前為了急速壯大己方的軍力，削弱劉璋的羽翼，軍中已經吸納了數量眾多、成分紛雜的蜀地軍卒、丁壯，其數量之大，近十倍於麾下的荊州兵卒。
這種枝大於乾的情況，若是西涼軍還被擋在大小劍山北面還好說，在形勢趨向明朗下，誰也不會貿然忤逆未來的益州之主，可現在有了突如其來的西涼軍，哪怕只是數量不明的一小股，也足以讓軍中許多騎牆派內心蠢蠢欲動了。
一旦狂夫竊發，全軍猶如乾柴烈火，很大可能就是一場傾覆之災。
所以，龐統建議劉備痛下殺手，先假裝召集軍中文武軍議，再趁機將蜀地投降將校一網打盡。
除掉了這些人，餘下的底層士卒人數雖多，群龍無首的情況下卻容易掌控在劉備的手中。
而且後面一旦形勢不利，也容易裹挾軍民退往巴郡，到時再放回劉循與劉璋議和，共抗來勢洶洶、兵強馬壯的西涼軍，這猶不失三分蜀地，割據蟄伏以待進取。
可惜劉備思前想後，沒有同意龐統的建議。
殺降將，雖有利於將目前的戰果最大化鞏固，短時間卻極大削弱了軍隊的戰鬥力，長遠來看，也影響到了他一貫寬宏仁義、禮賢下士的名聲。
所以劉備只同意監視蜀地歸降的將校，以防萬一。
···
入夜，軍中暗流，悄然匯聚。
費觀營帳。
「李將軍來此有何見教？」
費觀雖然心動，讓扈從將喬裝成普通士卒的李嚴引進帳中，但一見面還是寒著臉問道。
李嚴深知自己所謀划的事情風險巨大且不容拖延，內心火急火燎，此刻卻還是不得換上笑容。
「賓伯還在怨我么？」
看到李嚴帶有討好意圖的笑容，費觀冷哼一聲。
「我聽聞叛軍攻巴郡，嚴太守身陷重圍，卻力戰不降，言『我州但有斷頭將軍，無有降將軍也』，慷慨赴死，同為受命之將，李將軍難道沒有半點慚愧么。」
費觀用死戰不降的嚴顏來譏諷李嚴，換作平時，性格驕矜的李嚴會霍然變色，拂袖而去，但他此時臉色雖難看了幾分，但還是努力擠出悲容來感嘆道：
「嚴太守死戰不降，寧願斷頭也不願意屈膝叛軍，真可謂忠良死節之士。然，嚴雖駑怯，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所以委曲求全，卻是為了奮大辱之勇，成曹柯之盟。」
「曹柯之盟？」
曹沫是春秋時期的魯國人，為將，與齊戰，三戰皆敗，魯庄公猶復以為將，後來曹沫在柯之盟上冒險挾持齊桓公，以另一種方式奪回了魯國的土地，報答了國君的恩情。
費觀當然知道這個典故，他看著忠奸難辨的李嚴面容，等待下文。
李嚴繼續說道：
「我已經暗中探知，漢中的西涼大軍攻破了葭萌關，正循著金牛道朝蜀中進發，綿竹也已攻克，西涼騎兵連日來都出現在了雒城、成都一帶，叛軍大勢去矣。」
「此時叛軍營中多是蜀地降卒，彼輩人心惶惶，我等麾下兵卒雖少，但只要登高一呼，定能成萬眾影從之勢。到那個時候，誅劉備、平叛軍，保下成都城，將功贖罪，猶不失大功之賞。」
費觀聽了李嚴的打算，心神搖晃，他憂心時局，哀嘆道：
「前門引狼，后室入虎，眼下蜀中竟成各家紛爭之地，叛軍、西涼軍皆是虎狼之輩，這可如何是好。」
「賓伯，大丈夫行事，當斷則斷，可顧不得太多了，此事需速速發動，遲則生變，到時不僅將功贖罪不成，我等二人還會平白丟了性命。」
「。。。」
李嚴開始施壓，催促費觀決斷，他看中的就是費觀與劉璋的姻親關係，以他的名義來串聯軍中投降的蜀地將校，說動降卒降而復叛、反擊劉備的成功率將大大提升。
至於事成之後，面對來勢洶洶的西涼軍，他李嚴，另有打算。
···
在西涼騎兵出現在大軍背後的第四日，劉備軍中突現動亂。
李嚴、費觀降而復叛，暗中串聯其他投降的將校起兵，雖然因為被監視的士卒提前告發沒有全部發動，但人心惶惶之下還是有不少投降的蜀地將校響應李嚴、費觀，與派兵鎮壓的劉備展開交兵。
結果叛軍營中激戰半日，成都城內卻未發一兵一卒。
這種情況，事後連劉備也暗道僥倖。
期間也有守城將士請命出戰，卻被疑心重重的劉璋斷然否決了。在經歷了一連串的背叛后，劉璋已經不再相信麾下這些信誓旦旦的文武，他唯恐這又是叛軍的詭計，而一旦讓請命出戰的將士開了城門，誰知會不會下一刻就引叛軍衝殺入城。
為此，劉璋命令自己的另一姻親，中郎將吳懿守住城門，不得放一兵一卒出城。
眼下，他別無所求，只要成都城守住不失就好了。
最終，營中亂軍雖多，卻缺少統一調度指揮，被鎮壓的劉備軍各個擊破，起義的降卒四散而逃。李嚴、費觀戰敗，搶先棄了麾下人馬，只帶少量扈從倉皇北竄，準備前往投奔西涼軍。
而劉備經此一戰，元氣大傷，麾下降卒十去其五，無奈之下只得放棄攻打成都的計劃，率軍轉入巴郡，與已打通東向荊楚道路的關羽軍會合。
···
關西兵馬一方。
甘陵原本率軍在巴西與張飛、龐羲等人馬相持。意料之外，蜀中方向的好消息卻接連傳來。
先是大劍山險隘的敵將卓膺、輔匡表面多樹旗幟，虛張聲勢，實地里卻是擔憂後路被繞道的西涼軍截斷，兵無戰心，放棄了大小劍山的防線，匆匆率部撤往巴郡。
直接給苦於蜀道艱難的關西步騎讓出了金牛道。
后一個是終於獲知了王平、馬岱的兵馬偷渡陰平道成功，還在法正的堅持下深入敵境，不僅拿下了要地綿竹，還趁機盤活了整個蜀地的局勢。
再後面是劉備軍營中動亂，蜀地降卒紛紛反覆，之前匯聚成軍的烏合之眾散去大半，劉備不敢再滯留成都城外，轉而退往巴郡。
而之前那些對叛軍聞風投降的蜀地官吏、將校，也陸續轉向對象，北向歸降，改頭換面向關西兵馬投誠，儼然一副為王前驅的模樣。
甘陵是閻行麾下久經沙場的宿將，雖然伐蜀以來，礙於巴蜀的地形限制，他一貫擅長的步騎作戰優勢遲遲沒有機會發揮，但面對這接二連三的機會，他還好能及時反應過來，再次調整兵鋒，留下全去疾、成功英二將率兵繼續攻打巴西郡，自己則率軍重新循著金牛道直驅成都。
大軍行軍途中，先後匯合了王平、馬岱等人的兵馬，然後連續接納了一批諸如李嚴、費觀之流的蜀地投降官吏、將校。
而未至成都城下，各種變化的音訊也相繼來到。
先是傳言巴郡的劉備已與從荊州溯流而上的荊州大軍完成匯合，不日就要整軍反擊，救援巴西郡，進攻甘陵軍。
後面又傳來劉備已與劉璋罷兵言和，兩家重新達成盟約，劉備放回了俘虜的劉璋的長子劉循，似乎有兩劉守望相助，共抗關西兵馬的勢頭。
這些音訊是真是假，還需時間和人力去勘實，甘陵知道，眼下自己能不能拿下成都城，才是此次伐蜀的關鍵所在。
據馬岱部的回報，劉璋在劉備的兵馬退走之後，依然堅持堅壁清野的策略，成都城連日來加固城牆，整訓士卒，城頭守軍沒有半分鬆懈的跡象。
他們在防備誰，不言而喻。
甘陵倒是不懼劉璋負隅頑抗，他麾下的步騎大軍現下已過蜀地險隘，於平原之地鏖戰攻堅，不是他甘叔升吹噓，十個劉璋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只是時下劉備軍，還有他背後潛在的荊州軍，也盤踞在巴蜀虎視眈眈，甘陵自己就是率軍借著二劉相爭的時機攻入蜀地的，他可不想自己一番強攻使得意向不明的劉璋徹底倒向劉備，將目前三家分蜀變成了二劉聯手對抗西涼軍的局面。
以一敵二，加上能夠溯流而上的荊州軍隊，關西步騎縱使取勝只怕接下來的戰爭也要曠日持久。若是蜀地的一隅戰事遲遲不決，拖累了驃騎將軍正在親自謀划指揮的中原戰略，那他這個伐蜀的主將也算是當到頭了。
為此，兵未至成都城下，甘陵提前找來了參軍法正、降將李嚴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