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運去英雄不自由2
有些恃才傲物的法正,用計策和功績證明了他有影響戰局的能力。
倉皇北投的李嚴,則是不惜一切代價往上爬的蜀地野心家。
這些人,都是甘陵諮詢的對象。
而他們的意見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大軍繼續南下,逼降劉璋。
李嚴對曾經的舊主毫無情面,他指出劉璋為人暗弱平庸、優柔寡斷,屬下雖有黃權之流的謀臣,但主弱臣強,勢必不能合力,劉璋昔日對付趙韙、張魯、龐羲之流尚且不能制服,更何況如今在劉備、西涼軍接二連三的打擊下,本人必定已經六神無主,只需要甘陵大軍兵臨城下,劉璋就會肉袒牽羊出降。
法正因為有李嚴言之鑿鑿在前,也不屑於多言,坦言現下軍中士氣高漲,應該繼續進軍。
眼見著眾議出奇的一致,甘陵也再不猶豫,傳令全軍兵發成都,並要求軍中馬鈞加緊趕製器械,自己要在兵臨城下后閱兵耀武,試射他改良后的石砲車。
···
大軍到達成都城下第一日,城中守卒堅壁清野,據城不出,宛如最初對抗劉備麾下叛軍的模樣。
甘陵有意壯大軍威,也不急著先遣使入城勸降,乃令營中白日遍布旗幟、軍帳,夜間多造篝火、軍灶,再分出步騎夜間銜枚裹蹄而出,明日大張旗鼓而返。
連續兩日這般。
第三日,在城頭上望見城外西涼軍營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寢食難安的劉璋終於忍耐不住,派遣使臣率隊出城勞軍,想借著犒勞將士的名義試探甘陵軍的虛實。
甘陵來者不拒,次日就按照原先謀划,邀請成都來使一同檢閱步騎。
只見檢閱場上,身經百戰的西涼軍步騎擺開陣勢,氣勢如虹,威風凜凜。在震耳欲聾的戰鼓聲中,旌旗如雲,矛戟林立,熊羆甲士披堅執銳,如牆而進,兩翼騎兵鐵蹄飛揚,往來驅馳,使得偏安西蜀,未見北地兵戈的成都臣屬看著心驚膽戰,暗嘆此真乃虎狼之師,不可與之爭鋒。
由馬鈞督造,外形格外龐大的石砲車也適時遠遠亮相,先後三砲,就轟塌了一處土台和一面牆壁。
雖然知道西涼軍有意耀兵楊威,震懾人心,可見到此等猶如山崩地裂的駭人情形,觀兵的一眾蜀地臣僚還是不由瞠目結舌、戰戰兢兢。
試想這成都的城牆,而挨得住西涼軍此等攻城利器幾日的轟擊。
眼瞅著面前的火候夠了,西涼軍的主將甘陵也兇相盡露,命令甲兵近前,當眾威嚇成都使臣。
關西大軍縱橫北國,攻無不克,如今大舉伐蜀,賊將劉備倉皇逃竄,沿途城池、關隘無不出降,大半個益州已歸關西兵馬所有,他劉璋,以區區一城苟延殘喘,居然還敢據城頑抗,企圖用些許的財帛、豬羊來糊弄王師,莫不是要直面兵鋒,見一見殺人盈城、流血漂櫓的場面。
成都來使乃是州府文臣,哪裡見過如此兵戈,慌忙離席謝罪,形如簸箕,汗如雨下。
甘陵見狀,心知目的達到,蜀地君臣心存僥倖,卻無嬰城死戰的決心,一旦西涼軍迫以武力,軟弱如彼輩就只能夠俯首聽命。
他當即哈哈大笑,轉而和顏悅色,令人扶起使者,陳說蜀地形勢,點明降與不降之間的利害關係,告知自己明日就要遣使入城勸降,闔城百姓的生和死,全在他們城中君臣的一念之間。
···
第五日,甘陵派出的使者與成都來使一同入城。
州府後堂。
被甘陵勒令隨同入城勸降的費觀,此時正滿面羞愧地跪在地上,不敢目視堂內的其他人。
主位上的劉璋面容枯黃,默然不語,堂上僅有黃權、吳懿二人在側,周圍一片愁雲慘霧。
「起來吧,今日之事,也不是你的罪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劉璋終於開口,他聲音低沉嘶啞,彷彿一朝之間失去了所有活力。
費觀心中不安,顫巍巍地站起身子。
「你久在敵營,想必知道一些西涼軍的虛實,依你看來,若是死守成都城,可守得住?」
劉璋的話輕飄飄的,到了費觀耳中,卻猶如一聲驚雷,他微微彎曲的身體瞬間再次下拜,叩頭流血。
「觀,死罪。」
看到費觀這副驚恐的模樣,劉璋嘆了一口氣。
「賓伯是個實誠人,不敢言,那就是守不住了。。」
他轉眼看向吳懿,「子遠,你以為呢?」
吳懿拱手,選擇實話實說。
「照這幾日看來,城外西涼兵軍容盛大,兵馬強壯,更兼具石砲這類攻城利器,一旦開戰,勝負著實難言。」
黃權聞言皺了皺眉。
那一日他也循聲登城,看到了被石砲擊毀的城外土台、牆壁,心中同樣驚駭,雖不知道這類巨砲同樣弊端多多,但他知道,攻守城池的成敗,更關鍵的是人心。
「明公,城外西涼軍甲兵、器械雖利,然亦有二弊。成都有高牆深池,西涼軍騎兵無用武之地,其弊一也。劉備退往巴郡,虎視在側,西涼軍必不敢全力來攻,其弊二也。有此二弊,若能上下一心,全城皆兵,成都糧草、軍械充足,作持久之守,未必就不能取勝啊。」
對於黃權的話,劉璋搖頭苦笑。
「吾父子在州近二十年,無恩德以加百姓,遂至州中多叛。我前番不納忠諫,引狼入室,又招致州中鏖兵連年,將士死亡,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如今若再據城死守,使析骸易子之慘景現於城中,何心能安!」
聽到劉璋心灰意冷的話語,意識到大廈將傾的黃權、吳懿面色黯然,皆俯首下拜,流涕不止。
劉璋眼中亦閃現淚光,時至今日,回憶自家父子往昔種種人前顯貴,再到如今的孤城無援,人生真如一場大夢啊。
「時也命也。」劉璋已不顧在臣下面前的失態,如失魂魄,喃喃自語。
在這個的弱肉強食的殘酷亂世,一個諸如宋襄公、徐偃王之流的「好人」,終究不能夠倖免。
所幸有張魯投降厚待的例子在前,劉璋心中還存有一絲希望,獻城之後,自己也能不失列侯之位,當個怡然自樂的富家翁吧。
第六日,成都降。
···
當劉璋舉城投降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原本還心存駐軍牛鞞,觀望成都攻守勝負的劉備當即傳令全軍拔營撤退,經資中一路退往江州,以躲避西涼軍騎兵可能的趁勝追擊。
只是行軍途中,想到劉璋不降自己而選擇投降西涼軍的時候,劉備還是忍不住拔劍砍石,恨聲說道:
「劉璋之徒,真如豚犬耳,據一州之地,上不能盡忠報國,下不能討賊安民,未及交鋒便屈膝請降,將父輩基業拱手讓人,良可恨也。」
為了鼓舞士氣,他還對身邊的文武說道:
「孤雖不得蜀郡,然得三巴之民,猶有一戰之力,蜀地勝負,未可知也。」
只是很快,一個噩耗的到來,讓劉備徹底喪失了重新爭奪蜀郡的信心。
閬中淪陷,張飛身死。
說起巴西郡的戰事,也是一波三折。
關西將領全去疾、成公英與張飛、龐羲各自引軍佔據險要,連月交戰,互有勝負,久持不下。
後來龐羲聽說西涼軍突破大、小劍山,直驅成都,心驚之下,原本投降劉備的他決心反戈一擊,暗中聯絡全去疾、成公英等將領,想要裡應外合,合力剿殺張飛一部,取得歸降進取之功。
不料機謀不密,反被張飛得知。粗中有細的張飛遂將計就計,外松內嚴,密布伏兵。
約定襲擊之夜,臨時聯合的兵馬撲了空,營地外伏兵盡出。張飛大敗敵軍,斬殺龐羲,全、成公二將心驚膽破,引軍敗走。
張飛內除叛臣,外敗敵軍,取得了少有的面對西涼軍的勝利。他既安巴西,志得意滿,遂留兵扼守邊境要道,回駐閬中。
在城中,張飛連日設宴慶功,飲酒作樂,酒醉放縱之際,竟濫施刑罰,鞭撾健兒,疏狂箕踞,旁若無人。
於是,類似昔年徐州之變的不幸再次發生,只是這一次的後果更加嚴重。
軍中健卒趁著張飛醉酒沉睡之時將其殺害,帶著張飛的頭顱潛行投奔西涼軍。
原本以為難逃戰敗責罰的全去疾、成公英意外得到降卒帶來的張飛頭顱,大喜過望,直道驃騎將軍是天命所鍾,益州一地合歸關西兵馬所有。
於是二將捲土重來,再次引軍進攻,這一次群龍無首的巴西郡輕而易舉地被關西兵馬攻佔了。
閬中既失,巴郡北方門戶洞開,形勢的嚴峻比之前被西涼軍一部奔襲綿竹得手更加嚴重。
更因為張飛被劉備視為左膀右臂、肱骨之臣,他突然的身死令劉備心神大亂,接連多日坐不安席、食不甘味,只知一味催促軍隊退往江州。
一時間,軍心動搖,沿途逃亡日增。
照這種勢頭下去,只怕到了江州,軍隊也再無戰力可言,反而會將這股衰微的士氣傳播給關羽等部,進而引發軍中更大的叛亂和崩潰。
隨軍的龐統憂心忡忡,他找到劉備,再次獻策。
「時下軍中惶惶,人心思變,明公當休整人馬,恢復士氣。統途中思得一策,若得施行,或能使形勢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