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運去英雄不自由(7)
龐德憑藉自己敏銳的戰爭嗅覺,沒有將自己的騎兵帶入死地,在獲取了一些敵境內軍情后,及時選擇掉頭返回。
而曹軍多步卒,在自家境內調度、移動還相對快速,可以打伏擊戰,但若滎陽的關西兵馬不入套,守株待兔的曹軍步卒也無可奈何。
哪怕對待龐德這支試探著深入進攻、卻又狡猾多變的騎兵,他們想要追擊包抄也是難度不小。
但這並非說曹軍對付遊走奔擊的西涼騎兵,就無可戰之兵,曹純麾下的騎兵就是一支機動力高的軍隊。
他們原本的任務是配合在雍丘、外黃一帶設置伏擊圈的曹軍步卒截斷深入的西涼軍的退路,但探知滎陽的西涼軍遲遲未動,眼見著的這支入境試探的狡猾敵騎也嗅到危險氣息,想要提前溜走。
己方大軍費盡心思的一番部署、調動,很可能跟之前誘敵深入的計策一樣要付諸東流。
曹純見狀當機立斷,和麾下的曹真、曹休幾名曹家子弟一合議,決定不按照之前于禁的軍事部署行動,轉而不惜馬力,取道搶在回程的西涼騎兵前頭,在烏巢澤一帶利用天然的山林草野掩護,單獨伏擊這一支狡猾的西涼騎兵。
因此,曹純的騎兵一經殺出,策馬在騎隊當中的龐德饒是久經沙場,也是驚詫不已。
莫非曹軍在此設下了埋伏?
來自涼州的六郡良家子、羌胡義從騎兵也被打蒙了,來不及重新調整陣型應戰,騎兵隊伍就被曹軍的騎兵從中間截斷,一下子打亂了編製。
「殺啊,殺——」
曹純、曹真等將領著曹軍騎兵從中截斷西涼騎兵的隊形后,開始左右包抄,分割亂了編製、各自為戰的敵騎,從而達到以多打少、逐一殲滅的目的。
曹休則帶著少量騎兵繼續在林野間驅馳奔走、搖旗吶喊,造出伏兵源源不斷的聲勢。
「撤,快撤!」
身騎白馬的龐德此刻成了眾矢之的,不少曹軍騎兵朝他衝殺而來,奮力抵抗的他當場格殺了幾名曹軍騎兵,但目睹豬突豨勇、如潮湧來的敵騎,他終究沒有死戰到底、馬革裹屍的念頭,連忙帶著身邊的騎兵且戰且退,招呼陷入混戰的己方騎兵向西撤退······
···
陽翟,關洛軍營地。
日色將暮,炊煙裊裊。督統三軍的賈詡帶著中軍的將佐、文吏照例巡視兵營,初到軍中的閻統耐不住寂寞,也執意要跟隨。
說起來,二人也算得上是師徒一場。閻行曾讓嫡長子閻統拜嚴授、賈詡二人為師,但嚴、賈二人或總攬整事,或出任一方,都沒有真正對閻統耳提面名,只是按時將自己註釋過的經史、兵書送往將軍府中供年幼的閻統學習閱讀。
看著年過六旬、白髮蒼蒼的賈詡,年輕的閻統嘴上雖謙稱弟子,內心卻暗自腹誹。
聽說這位賈老翁,上陣不能披甲,戰時乘輦車、執竹杖,日常在軍中也只著燕居常服,哪裡像個三軍的統帥。反觀自己,年級雖輕,卻已有自家父親的雄姿,被甲執兵,不辭勞累,最初可不應該就讓自己擔任關洛方面的統帥么。
出征之前,幕府的裴徽等人也曾建議關洛方面大軍以閻統為將,裴潛、賈詡等人輔佐,但驃騎將軍思索后沒有採納,屬意賈詡,給從涼州調回的他加了征東護軍的頭銜,讓他統帥關洛的大軍出關作戰。
閻統退而求次,又請求跟隨閻行趕赴鄴城指揮河朔大軍南下作戰的戰事,還是讓閻行給拒絕了。
最後,還是裴徽想出了主意。讓裴姝同意讓閻統先到洛陽負責供應關洛大軍後勤輜重的裴潛處,然後再以犒勞軍士的名義進入軍中。
賈詡對於前來軍中的閻統倒是沒有不理不管,給了他便宜行事之權,希望他能夠深入到軍中,真正體驗到兵戎之事。
巡營將畢,賈詡注意到跟在一旁,醞釀了滿肚子話的閻統,露出笑容,臉上多了褶子,他讓其他人先退到後邊,留下了老少兩人單獨對話的空間。
「公子,有話要說?」
閻統看著面前的老人,想到了母親、母舅的叮囑,又想到了有關他的諸多事迹,不敢出言無狀,只是小心試探說道:
「弟子在軍中,聽聞了龐中郎將的敗績,聽說他被曹軍伏擊,折損了軍中幾百騎兵。。。」
「哦。」賈詡依然保持著笑容,不置可否,等待閻統的下文。
這讓閻統內心變得有些緊張了,他轉動著眼珠,後面的話停頓了一會才繼續說出來。
「弟子還聽聞,軍中有將士在非議賈師,說老翁怯懦,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只是在耽誤戰機。」
賈詡聞言哈哈一笑,不以為意,看著這個不算特別聰慧,卻身在權力漩渦之中,被寄予厚望,不得不早熟的年輕弟子笑道:
「公子應該明白,為將當有怯懦時,不可專勇。」
閻統似乎不滿意賈詡的答案,他繼續說道:
「弟子聽大人說過,打仗就要趁著軍中士氣旺盛的時候發起進攻,勒師不戰,難道不會損耗將士們的銳氣么?」
賈詡很有耐心,回答道:
「驃騎將軍是當世善長用兵的大家,避其銳氣,擊其惰歸,自然是沒有錯的。只是這軍爭一道,說到底就是兩軍統帥的對弈,多算勝,少算不勝,算得出敵方將領的心思,這仗就有很大機會打贏了。」
「所以為大軍統帥者,不可拘泥於一城一地、一將一軍的得失,而應該從大處著眼,要讓對方的將領跟著我們的心思走,或者打亂他們的部署,最不濟,也不能圖眼前之利,跟著對方的想法走。」
閻統若有所悟,又想了一會,才問道:
「賈師的意思是,眼下大軍不和于禁軍交戰,就是在不跟對方的想法走?」
賈詡笑了,他點了點頭。閻統見狀,又問:
「可難道為了不跟對方的想法走,就一直不與敵軍交戰么?」
「當然不是。我們要打亂他們的想法,讓他們方寸大亂,跟著我們的心思走。」
「可怎麼能讓敵軍跟著我們的心思走呢?」
「方法不一而足,比如,嘗試著發起進攻。」
閻統感覺自己被面前這個老人給繞暈了,他怔了怔,問道:
「進攻,進攻哪裡?」
···
于禁大纛留在了許昌,實際上他親率馮楷、殷署、賈信、張喜、朱蓋五軍偃旗息鼓,潛行到了雍丘-外黃一帶,隨時準備對深入陳留的關西敵軍實施圍剿。
在他看來,自己的前期偽裝相當成功。讓臧霸代替自己在許昌指揮,沒有露出太多破綻,而突入陳留境內,繼而威脅東郡延津、白馬的曹軍守卒,給北岸的河北大軍創造大舉渡河的機會,對於滎陽的西涼軍而言則是巨大的誘惑。
在這種情況下,向來自詡縱橫無敵、眼高於頂的西涼軍有很大可能會抓住破綻,揮師撲向陳留,而于禁大軍則相機由東南向西北移動,從側翼包抄西涼軍,先打掉關洛敵軍的一部分主力,再逼迫賈詡決戰。
這是目前最可能成功的決戰策略。
畢竟久持不下,不是于禁願意看到的。他當初向曹丕要糧要兵編練七軍時,曾誇下海口,要先西后北,擊破西涼大軍的兩路夾擊。
時下國用不足、州郡騷亂,身在鄄城的曹丕壓力巨大,他不得不向前方的將領施壓,希望他們能夠儘快擊退敵軍,從而挽回江河日下的中原局勢。
可惜功虧一簣,連續多日滎陽的西涼軍沒有入套,僅有一支入境試探的西涼騎兵,也是曹純臨時改變自己的軍事部署,轉向取道烏巢澤伏擊敵將龐德,這才取得了斬獲三百多敵騎首級的小捷。
小捷有了,可卻依然不能扭轉局勢。
就在於禁為自己計劃失敗而焦心如焚之際,身在河南境內的諜人緊急送來密報,滎陽一帶的西涼軍動了,目標是奪取延津、白馬等地,接應北岸渡河的徐晃軍。
隨後,敵將閻興率軍拔營東進的軍情也被深入刺探的軍中斥候所證實,于禁不由大喜,此乃天助曹軍,不管滎陽一帶的西涼軍是為龐德中伏因怒而興師,還是終究抵擋不住曹軍防線破綻的誘惑,只要敵將閻興敢率軍深入,他就有信心在境內擊破西涼軍。
為此,于禁緊急做出軍事的調動,讓張喜先率一軍趕往燕縣,自己率餘下馮楷、殷署、賈信、朱蓋四軍繼續在境內潛藏行蹤,相機向封丘方向移動,最後達到截斷向閻興軍後路,包抄殲滅西涼軍一部主力的目的。
結果,未等於禁率軍抵達封丘,閻興的兵馬又縮回去了。
這讓于禁大感驚訝,他放棄胙城,連酸棗也沒有留重兵駐守,故意讓防線開了口給閻興往裡鑽,還擔心大軍行蹤暴露嚇退閻興軍,有意放慢行軍速度,並做好讓燕縣張喜孤軍遲滯閻興軍推進速度的預案。
到最後,閻興軍只是一次佯攻。
預感自己被算計了的于禁暗暗心驚,賈詡真正要進攻的到底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