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運去英雄不自由（6）

曹洪還不知水營的曹軍戰船要被河東舟師打垮，只是下意識以為巡防的舟師士卒鬆懈大意，讓張郃軍中的健兒冒死突破了浮橋一線。

等到大霧散盡，日光普照大河水面時，馬藺率領的河東舟師已經摧毀了河上浮橋，慢悠悠地橫亘在河面上，向曹軍宣示自己已截斷了南北二城的連接。

望著河上浮橋、木排漂來的殘骸，得知己方舟師不敵，寨門被燒，寨中戰船棄營往下游逃竄的消息后，曹洪面色鐵青，大罵水營的將佐都是些酒囊飯袋，但同時他內心也明白，這北城接下來怕是守不住了。

的確，在河上的浮橋被摧毀后，北城內的曹軍守卒士氣頓時大跌，軍中上下瀰漫著一股身陷絕境的悲涼氛圍。

雖然，這一日張郃軍的幾波進攻還是被曹軍打退了，但現下，城中沒有一個人認為這城還能再守下去。

第八日，張郃軍的攻勢更猛。先登的士卒幾度冒死登上城牆，與城頭的曹軍守卒展開混戰，幸好最後關頭曹洪指揮的親兵趕到，才將敵軍重新趕下城牆。

而昨日被河東舟師稀里嘩啦一頓猛攻趕跑的曹軍舟師也重新出現，在隆隆的戰鼓聲中鼓起鬥志，對馬藺指揮的河東舟師發起進攻，企圖奪回河面上的控制權。

只是這一次正面交鋒讓曹軍的舟師輸得更慘。

河東舟師被撞沉、損傷大小戰船七艘，曹軍舟師則幾乎全軍覆沒，只剩下三四艘戰船逃向了大河南岸。

到了第九日，陷入絕望的曹洪終於控制不住自己求生的慾望，夥同軍中劉岱、劉若等將校，只帶少量親兵，入夜後乘幾艘小船悄悄地逃向大河南岸。

因為前一日河東舟師剛剛與曹軍舟師展開一場弱者對弱者的決戰，戰船、士卒都有折損，戰後馬藺選擇將大多數戰船撤回北岸休整，導致此段河面夜間巡河的船隻、人力嚴重不足，竟讓曹洪一行夜渡有驚無險地過了大河。

只是翌日北城內發覺軍中幾名主要將校悄無蹤影的曹軍守卒就慘了，原本就士氣低下、寢食難安的他們當即就崩潰了。

將士們爭先恐後地爭奪城中水門內為數不多的幾艘船隻，想要立即棄城過河，為此不惜對同袍拔刀相向，曹軍上下大打出手，一時間整座北城都陷入到了群龍無首的混亂狀態。

城外的張郃軍很快就發覺了城中的動亂，張郃旋即揮師攻城，一舉突入城中，殺得本就混亂的曹軍將士丟盔卸甲、跪地求饒。

最終，城中還倖存的近六千名曹軍在臨時充當首領的都尉董衡、董超帶領下，投降了張郃軍。

五月中旬，閻行率軍抵達的第十日，遲遲未決的北城戰役結束，北城告破，曹軍在大河北岸的最後一處軍事重鎮淪陷了，只是曹軍困獸猶鬥的頑抗還遠未結束。

···

大河上，晴空炎日，水波不興。

小心扶著樓船爵室女牆，手搭涼棚遠眺遠處南城城頭守備的閻行，觀察許久后，面色凝重地放下了手掌。

曹軍在大河北岸的各個軍事重鎮雖然被逐一拔除，但是主力仍在，他們的鬥志還沒完全被消滅，雖然不敢跟曹操時期的曹軍一樣和關西兵馬野戰硬抗，但是依然千方百計想要設險阻敵，抵禦關西兵馬的進攻。

在東郡境內，從延津到蒼亭幾百里大河防線，成了大批中原曹軍士卒、民伕匯聚的陣地。比如目前閻行大軍面前的南城-濮陽一線，曹軍主將夏侯惇親自坐鎮，堅持守險不守郫的戰法，在南岸修建多座軍寨，深溝高牆，互為犄角，可以節節抵抗河北的軍隊渡河作戰，集結兵力伺機反撲在南岸沒有立足之地的敵軍。

「從各方情報來看，濮陽是除許昌于禁之外，曹軍主力所在，人馬超過了五萬，曹軍的主將是夏侯惇。」

軍師荀攸陪同閻行乘樓船在河上觀察南岸曹軍的防線，適時向閻行稟報軍情。

閻行微微頷首，看來這一仗聲勢浩大的關西兵馬是把鄄城內的那位小曹給逼急了，逼得他不惜一切代價，動員治下所有人馬押上這場實力懸殊卻不得不應戰的中原戰爭。

對岸曹軍真正的戰卒肯定沒有五萬之眾，但兩三萬應該還是有的。時下酷暑將至，不是大軍作戰的良時，貿然去進攻以逸待勞的曹軍城牆、軍寨，著實不是明智之舉。

「返航。」

閻行下達了命令，樓船上旋即響起號角聲，爵室也發出了舟師返回的旗令，前後跟從護翼的鬥艦、艨艟先後應旗，轉舵掉頭，喊著統一劃槳的口令，跟著樓船緩緩駛回北岸。

為了籌備大軍大舉渡河，北岸河津此時聚集了不少船隻，河北已經徵調民伕在修建一些臨時津口棧道、倉庫，後續的規模還在不斷擴大。

船近北岸，閻行率先手扶繩索，踏著搭板下了船。

說起來，他這位馬上將軍不善水性，登上樓船還心存不安，雙腳重新踏上堅實的土地后才讓他放鬆起來。

別看樓船這種水上戰船是個龐然大物，浮在水面上時威風凜凜，讓人望而生畏，但它重心過高，在風向多變的內河航行時，也會出現在風波中傾覆的危險。

試想一下，堂堂驃騎將軍，浮舟觀兵，結果樓船傾覆，溺水而亡或漂到南岸被曹軍俘殺，那可真的要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了。

在岸上換上坐騎不久，就有羽檄軍騎匆匆而至，緊急送來軍情。

閻行在馬上讓扈從削去封泥、打開信匣，展開信件快速看完，他隨手將信件交給荀攸，呵然笑道：

「看來還是小覷了小曹。泰山太守呂虔率孫觀、吳敦、尹禮諸軍從高唐渡河北上，入侵青州。這是平原剛剛送來的急報。。」

荀攸神色一動，正要開口。閻行卻已揮了揮手。

「不用管他，孤早有預防，已令楊伯陽統御青州防務，泰山兵得不了多少好處的。」

說完，閻行一催坐騎，帶著眾文武一溜煙驅馳到了河灘地。

下了馬，閻行踩踏剛下過雨，泥殺鬆軟的河灘地上，看著深深印在河灘上的人馬足跡，又蹙著眉頭思索了一會。

「明公，若到寒冬之時，大河兩岸土地堅實，鐵馬蒙氈，正適合大軍步騎縱橫馳騁、大舉過河。」

跟在身邊的荀攸也丈量了河灘上的人馬足跡，低聲說道。

閻行聞言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提著馬鞭指點著大河對岸，笑道：

「孤等不了到入冬了，沒有騎兵驅馳之利，也要打。只不過，得想辦法把對岸的曹軍，拉到營壘外來打！」

···

大河南岸，陳留境內。

一支近千騎的西涼騎兵自東向西，不走敵境內的官道，只穿行在草野之間的道路，

「龐中郎將，前面就是烏巢澤了，再過了陰溝水，就抵達河南境內了。」

時近酷夏，從前方返回稟報的輕騎滿頭汗水，他摘掉了皮盔，快速向領軍的龐德稟報道。

龐德點點頭，轉首下令道：

「讓兒郎們加快馬速，爭取今日內抵達河南境內。然後，讓南邊的斥候小心封丘方向的曹軍。」

軍吏當即領命，催馬傳令下去，整支騎兵隊伍旋即加快了速度，朝著西邊奔去。

趲馬行走在騎隊當中，被軍中稱為「白馬將軍」的龐德在坐騎上思索著當前掌握的軍情。

南下的河北兵馬攻勢猛烈，東出的關洛大軍同樣也是聲勢浩大。

為了彌補甘陵率軍南下伐蜀的兵力空缺，閻行還特意從涼州調回了賈詡和其麾下鮑出、龐德等部的雍涼兵馬。

目前的關洛大軍由雍涼、關中、三河各地多支兵馬組成，賈詡以涼州刺史、行軍長史的身份，加征東護軍的頭銜統督三軍，名義上的統帥仍然是驃騎將軍閻行。

河北軍隊面對的是拒河而守的夏侯惇大軍，其中多是曹操舊時的部下，而關洛大軍面對的對手則是于禁率領的曹軍新編的七軍。

于禁統帥的這支曹軍，有三四萬人馬，以許昌為據點，陳留、潁川為縱深，境內水網較為密集，防線漫長，利於進攻而不利於防守。

因此與採取嚴守死守的曹洪、夏侯惇等曹將不同，于禁和他麾下這支新編的曹軍七軍多次有意引誘關洛敵軍主力深入，想要依託境內的地理優勢和關洛敵軍展開決戰。

只是賈詡此番用兵卻持重為先，穩打穩紮，步步為營，提前探知曹軍已經捨車保帥，一口氣退出之前與劉表多次爭奪的南陽郡，引得潛在盟友荊州軍北上為中原曹軍助陣，因此任憑于禁多次示弱誘敵，主力卻仍然屯駐於陽翟，沒有選擇全軍侵入，走最便捷的道路與曹軍大規模決戰。

于禁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有意調動陳留境內駐守的曹軍，讓防線露出破綻，引誘滎陽一帶的關西軍隊深入，企圖先斬去賈詡軍的一隻胳膊。

龐德不知道，他這支騎兵之前若是再深入到雍丘、外黃一帶，極有可能就掉入于禁預設的對付關西兵馬的伏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