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折

轉折

等傅希堯趕去醫院的時候,邵峰已經被推出了手術室並且轉移到加護病房裡,他瞥見傻站在門口的周躍民,連忙拉著他到走廊的轉角處問:「他情況怎麼樣了?沒事吧?」

周躍民煩躁地耙了耙頭,搖著頭說:「還沒有完全脫離生命危險,因為撞到了這裡……」他指指腦袋,嗓子有些艱澀地繼續說,「好像是顱腔內積了淤血,身上還有多處嚴重骨折,現在最怕的是出現並症,醫生說情況不容樂觀。」明明前兩天還跟他在電話里互侃的人,突然之間一腳踏進鬼門關,他有點接受不了這個消息。

這下子傅希堯也是一臉驚愕,他沒想到邵峰會傷得這麼嚴重,擰著眉說:「我看邵峰那手車開得挺穩的,好好地怎麼會出事?」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為了避開一個喝醉酒的學生才撞了,該死的!」周躍民的語氣有些不忿,隨即又嘆了口氣,「你是沒看到邵叔那樣子,像一下子老了十歲,先別說邵家的人會難受成什麼樣兒,就連王嵐也哭得跟淚人似的,真是飛來橫禍啊!」

傅希堯聽著心裡有些堵,抿著唇不答腔,面露憂色地望著病房的方向,又幫不上什麼忙,沒多久傅添榮派了秘書來問邵峰的情況,而他們幾個朋友在醫院守了幾個小時也各自散了,看來,今夜無人入睡。

十五的夜晚,月亮卻被烏雲遮得嚴嚴實實的,沒有透出一絲一點的光,夜色沉得嚇人。

司機已經把車泊在醫院門口,候在車前等著傅希堯,傅希堯覺得有些累,揉了揉眉心正想坐到車裡面,卻眼尖地看見廊柱那兒站著個熟悉的人影兒。

夏小冉側著身,披散的頭把瓜子臉擋去了大半,眼睛一直看向醫院裡頭,那無助的神情讓她看起來更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子,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而且她腳上還穿著雙卡通拖鞋,露出十個圓潤的腳趾頭,看樣子應該是急著出門而忘了換鞋。

她是來看邵峰的吧?怎麼不進去?他很快轉念一想,特殊病房的每層樓每個路口都有專人把守著,依她那麼敏感的身份,估計想進也進不去。

傅希堯就這樣遠遠地冷漠地看著她,直到司機忐忑地輕聲喚他,他才回過神轉身上車,寒著聲吩咐:「今晚去別墅。」車子緩緩起動,等倒後鏡里那個小小的背影漸漸縮成了一個點兒,他又忽然出聲,「慢著,倒回去。」

他站在迴廊的另一隅,單手插在口袋裡睨著仿若失了魂的夏小冉,那雙清亮的眼睛盈滿了淚水,長隨著夜風離亂地飛舞,不知怎的,有半邊臉微腫了起來,顯得她更加地荏弱。好幾次她衝進去都被人擋了出來,看來是邵家下了禁令,他忽的心裡一揪,而且帶著莫名的不悅,這對他來說是一種陌生的情緒。

夏小冉還不死心,正想再做努力的時候,被人在身後攔住了腰,她微微仰起下巴,噙著淚珠子的眼睛望著阻止她的人,瞬間又像盲人見到曙光似的,雙手用力抓著那人的臂膀,焦急地低喃著:「傅先生,邵峰他怎麼樣了?他應該沒事吧?對不對?」

那聲疏離的「傅先生」喚醒了傅希堯應有的理智和冷漠,他無情地甩開她的手,沉聲道:「我只是給夏小姐一個忠告,你回去吧,裡面……你是進不去的。」他說完轉身就要走,手心卻馬上傳來冰涼的觸感。

他回過頭,是她拉著自己的手,眼神充滿軟弱的哀求。他不由得想起那一夜,她軟軟地躺在自己身下嬌喘呻吟,白嫩的手臂緊緊攀著他的肩膀,身體在他的指尖下顫,那意亂情迷的模樣誘人得讓他忍不住想狠狠地欺負她折磨她。可偏偏她心裡想的是邵峰,即使此刻放軟姿態也是為了邵峰,明明是很名正言順,可他就是不喜歡。

耳邊還聽見她哀哀地請求:「傅先生,求求你……」

他不知夏小冉已經急得六神無主,除了求助於他,她根本想不到別的辦法。

昨夜她在宿舍樓門口等了一宿都沒見到邵峰,打他的電話又一直無法接通,當同學告訴她邵峰在校門外出了事故時她都沒反應過來,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可現實很殘酷。等她打聽到他被送到的醫院,忙不迭趕了過去,卻說閑雜人等不能進去,而她就是那閑雜人,是不被邵家認可的人。

在那裡,王嵐那雙平日溫和的眼睛此時像淬了毒的冷厲,出其不意地扇了她一巴掌,惡狠狠地警告她:「你還想進去自取其辱?他先是為了你跟家人反目,公司面臨危機,然後又趕著見你才出了車禍,你應該覺得滿足了吧?難道還想害死他才甘心?」

她彼時才完全明白,王嵐對自己的好,是為了邵峰,對自己的惡,也同樣是為了邵峰,更諷刺的是,還是她介紹自己跟邵峰認識的,何其悲哀。但是王嵐說得對,如果邵峰沒有認識她,也許日子會過得更加地快樂,如果他不是急著來學校看她,也許就不會出車禍……

可惜世上什麼果都有,偏偏沒有如果,他們的愛情沒有出現奇迹,更沒有得到大家的祝福。

她無法控制自己去想象邵峰倒在血泊里的樣子,那種撕裂般的感覺一下一下鑽進她的心窩裡,是懾人的疼。

斑駁的光影下,看不清傅希堯的表情,他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冷漠地說:「求我什麼?」

夏小冉紅著眼眶,咬著下唇道:「傅先生,求求你,能不能告訴我邵峰怎麼了?」她的呼吸微微急促,似乎已經是拼盡全力來抓著眼前這棵救命稻草,抓住她最後的機會,至少讓她知道他好不好。

晶瑩的淚珠子落在傅希堯寬大的手背上,溫度燙得灼人,他想了想,終於心軟地回了她:「人救回來了,不過還需要在加護病房裡觀察。」不知道基於什麼理由,他最終沒把那句「沒有脫離生命危險」說出口。

夏小冉驀地鬆手,綿軟的身體一下子癱軟在地,累得昏昏沉沉的腦子裡只有一句話,他救回來了,他沒事,幸好他沒事。

傅希堯見她一動不動,「喂」了幾聲也沒反應,彎下腰輕輕一碰,她竟毫無知覺地倒向一邊兒,他趕緊環住她,伸手摸了下她的額頭,又下意識縮回手,暗咒一聲,原來是高燒了。也對,等了一天一夜沒合眼沒吃東西,再鐵打的人也熬不住,何況是她夏小冉。

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大手一環輕鬆抱起她上了車,馬上撥號,沉著嗓子說:「阿進,你幫我送許醫生到別墅。」掛了電話,他低下頭,看著她閉著眼睛安靜地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眼角還掛著淚滴,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滑向她的臉輕輕摩挲著,沒一會兒又抽開緊握成拳,抬起頭移開目光看出窗外,不再看她。

王嵐剛走出醫院門口就看見傅希堯抱著夏小冉上車,那雙眼睛像淬了火似的狠銳,心裡只反覆念著,夏小冉,是你毀了本該屬於我的幸福,我要你加倍還回來!

別墅里,許醫生給夏小冉打了退燒針,又喂她吃了一次葯,等燒退了才離開。

寧靜的夜晚,偌大的房間只有她細細平緩的呼吸聲,傅希堯倚著窗檯,定定地看著她乖巧地蜷在床上睡著了。此刻她看上去就像一隻誤落凡間的小玉兔,乾淨得招人疼。他的心情有些複雜,抿緊唇不一言地離開房間,把她的事情丟給管家善後,就獨自開著他那輛捷豹隱沒在無邊的夜色里。

第二天天還沒亮夏小冉就醒了,燒退以後大腦還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半天還想不起來生了什麼事,等她睜著酸澀的眼睛看清楚了周圍陌生的擺設以後,她才後知後覺地嚇了一跳。

也許是聽見聲響,一直候在外頭的管家敲了敲門就走進來,畢恭畢敬地說:「夏小姐,先生交代說你的身體不舒服,可以先吃早餐再服藥,或者可以讓司機直接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先生?是傅先生嗎?」夏小冉下意識地反問,這才現喉嚨干啞得難受,全身乏力。

管家微挑起眉似乎有些遲疑她怎麼會這麼問,不過還是答道:「是的。」

夏小冉沉默了,隱約記得有一雙溫熱的手一直抱著自己,很溫暖很安全,她還以為是在做夢,沒想到居然是他。

她並沒有留下來,覺得太尷尬,只是讓司機送她到最近的公交車站就下車了,昨天那樣求他實在是迫不得已,她可不能再承他的人情,她還不起。但是一想起邵峰……到底她要怎麼做才能見到他呢?就算只是一面也好啊,她只是想親眼看到他平安而已,可連這麼簡單的想法都是奢侈。

她捂著臉深呼吸,拚命地壓抑住情緒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夏小冉,別再懦弱地掉眼淚了,越是艱難你越要堅強,這樣才能對得起邵峰的愛。

可沒想到她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因為她才回到寢室,張嫻就憂心忡忡地對她說:「小冉,出大事了!我剛才聽人說你的交換生名額被換下來了!還說你……」

她愕然一怔,牽牽嘴角無力地問:「還說我什麼?」她那怔忡的樣子似乎還沒聽明白張嫻說了些什麼。

張嫻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有些於心不忍,登時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拉著她冰涼的手臂到床沿坐下軟聲軟語地寬慰:「哎呀,看我傻的,肯定是我耳背聽錯了,你先別當真,我再替你去打聽清楚啊。」頓了頓又關心問道,「對了,你這個點數才回來,是在醫院陪邵峰?他應該沒事吧?」

「嗯……」夏小冉扯了扯嘴角,勉強應了聲:「應該沒事。」其實她這話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她現在腦子亂鬨哄的一團亂麻,只覺得心口溢滿了無以名狀的鈍痛,連呼吸都很困難,整個人累得根本沒辦法思考任何事情。

張嫻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沒事就好,看你急的肯定什麼都顧不上,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你先歇一會。」

夏小冉拉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我不餓,就是覺得累,你別管我,快去上課吧。」

張嫻嘆氣:「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幫你請病假。」跟她做了三年室友,怎麼會不了解她的脾性?她越是表現出沒事的樣子越是代表有事,可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再說了,今天在黎教授那兒聽到的消息,哎……

宿舍里就剩下夏小冉一個人,她無力地倒在床上,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的,可沒想到一沾枕就沉沉地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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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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