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

變故

在夢裡,夏小冉一直在回憶。

那天知道自己爭取到去維也納留學的資格以後,邵峰很支持她,還興緻勃勃地帶她去逛街買隨行物品,計劃到了冬天可以去semmering滑雪,她說她不會,他就說不難學,到那時候他還可以飛過去陪她過冬。碰巧那天有家私人的攝影工作室開業,他們被邀請去免費試拍。

她穿的是一襲舊式的旗袍,滾邊的頸緣襯著珍珠配飾,緞面上綉有娟娟靜美的荷花,古典而秀美。而邵峰則是一身英氣逼人的民國中山裝,顯得很正派大氣。那位攝影師稱讚他們倆很有夫妻相,邵峰聽了以後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他說,小冉,你要相信我。

他說,小冉,等你一畢業我們馬上結婚。

他說,小冉,我想你了。

……

可等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時候,他卻突然間消失了。

她猛的坐起來,手裡揪著的被子已經被眼淚打濕,緩慢睜開眼,宿舍里沉沉悶悶的,外面的天空一片灰霾,似乎又要下雨了,她苦笑,原來連老天爺都知道配合她的心情。

她往枕頭底下摸索了一會兒,翻出了她和邵峰拍的那張懷舊的老照片,做舊的底色,含蓄的表情,十成十的民國風,看過的人都說他們登對如璧人,也許上一輩子也是夫妻。她纖細的手指在邵峰的臉上摩挲了幾下,眼裡心裡都是他,呼吸被揪得緊緊的,可惜他不在她身邊,她甚至,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她頭一次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心如刀絞。

放在書桌上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她揉了揉眉心,爬去接起來。

「夏小冉,現在馬上到我辦公室一趟,有要緊事跟你說。」莫教授的聲音略顯嚴肅和沉重。

她腦門一突跳,抹乾淚答道:「是的,我馬上到。」該來的還是來了,其實她早有預感張嫻聽說的事並非捕風捉影,可她還可笑地想藏在蝸牛殼裡避一避,以為不去想就沒事了,奈何她的殼子不夠堅硬,一下子就被砸碎了。

她稍微打理了一下,化了淡淡的妝來掩飾憔悴,這才往辦公樓走去。

見面的時候莫教授的氣色不太好,板著臉沒有一絲笑容,見了夏小冉就立即問:「這個是不是你?」

桌子上攤開了一幀照片,她很熟悉,就是前陣子在郵箱收到的那些她在俱樂部被宋慶國調戲的照片,抓拍的人技巧很高明,看不清宋慶國的臉,反而將她的模樣拍得清清楚楚rshǚ.net,有幾張甚至是面部特寫,配上那朦朧曖昧的燈光效果,感覺她就是個風塵女郎。

她深呼吸了幾下,才低聲道:「是我。」

「不知所謂!」莫教授氣得在辦公室里踱來踱去,每每轉身見到她又生氣地別開眼,最後站在窗邊,啞著嗓子問,「那你有沒有去做陪酒?」

「不!!」夏小冉尖厲地叫了一聲,猛地抓起桌子上的照片撕得粉碎,情緒激動地吼著,「我沒有!我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做!」她只是,想跟邵峰在一起而已。

這樣憤恨的聲音,曾經被人稱讚如音色俱佳,這雙青筋盡顯的手,曾經奏出許多華美的樂章,可現在除了用來泄,她什麼都做不了。被陷害被侮辱被嘲諷被詆毀,在命運面前,她只是卑微如螻蟻的弱者。

一隻手握住她死攥的拳頭,伴著一聲輕嘆,緩緩掰開她的手指釋放她的神經,奈何細嫩的手心已是觸目驚心的血痕。

「傻孩子,只要你說不是,那就不是,為什麼要傷害自己?」莫教授長嘆了一聲,「你這雙手還要不要了?以後還彈不彈琴了?」

夏小冉怔怔地抬起淚眸,一臉無助地問:「老師,你信我?」

莫教授扶她坐好,一邊替她簡單地處理了下傷口,一邊說:「我當然信,你是我帶的學生,怎麼不知道你的為人?」他頓了一下,又無奈地嘆氣,「可我信你沒用,那封投訴信直接遞到校長辦公室,說你行為不檢,根本不能代表學校取得交換生資格,我費了多少勁才讓校長把事情壓下來不對外公布,只是你得自動放棄留學資格,再寫一份書面報告檢討一下自己。」

學校注重校紀校風建設,尤其今年是五年一度的評估大年,全校上下嚴陣以待根本不許有任何差錯。本來對於大學生的私生活學校也鞭長莫及,對某些行為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事捅到了校長那裡就不是小事了,情節嚴重的還有可能開除學籍。

「要我放棄?」夏小冉的眼眶盈著淚,聲音有些顫抖,「那麼……換誰去?」

莫教授惋惜地搖搖頭,沉吟道:「我覺得這件事情有蹊蹺,沒見過處理得這麼迅的,剛才臨時開會決定,改讓(2)班的方欣悅去。」這說明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蹊蹺?怕是有人迫不及待地想除掉她這顆眼中釘。

夏小冉沉默了很久,情緒逐漸平復下來,她起身弓腰向莫教授鞠了一禮:「老師,謝謝您這麼為**心,真的謝謝您。」

莫教授拍拍她的肩膀訓教:「你彆氣餒,還有下一次機會,只是以後得注意點,外人可不管真相如何,只關注自己看到的『事實』,到時候你只能百口莫辯了,明白嗎?」

夏小冉鄭重地點點頭,扯開嗓子啞啞地答:「我明白。」不過她更明白,只要有人不想她去,那即是再有一百個一千個機會,她還是去不了。

她摸干淚,慢慢地走出辦公樓,碰巧跟一人擦身而過,她還險些被撞倒。那人微拉下墨鏡,露出秀眉大眼,不過看她的眼神帶著輕蔑,原來是跟她從大一斗到現在的所謂同窗方欣怡。

方欣怡意思意思地扶了她一下,言不由衷地說:「抱歉啊,沒看到你在前面,你沒事吧?」那語氣並沒有半分的歉意,反而帶著某種落井下石的快感。

夏小冉看到她手裡的申請表格,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卻顯得異常的平靜,她瞥了方欣怡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慢吞吞說:「我沒事。」

方欣怡譏誚地笑了笑:「那就好,我還趕時間,先走了,拜拜。」說著就得意忘形地踏著**寸的高跟鞋往不遠處的一輛蓮花跑車走去。

夏小冉眯起眼睛,等看清楚駕駛座上的人時掩不住臉上的驚訝之色,居然是宋慶國,方欣怡什麼時候跟他扯上了關係?她隨即想起了那天晚上此人的低俗行徑,還有她因此而失去的一切,滔天的憤怒瞬間盈滿於胸,剛平復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

那宋慶國開車路過她身邊的時候竟還不要臉地停了下來,探出頭沒臉沒皮地調戲著:「喲,夏小姐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啊?是不是傅希堯那小子沒滿足你?還是想哥哥我了?」

「無恥!下流!」夏小冉握緊拳頭壓住火氣,滿腔的不忿似乎要奔騰而出。

宋慶國眼神陰鷙地睨著她,冷冷一笑:「反正哥哥我多的是女人,也不差你一個。不過如果你想回頭的話我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等我美一回,別說維也納了,就是火星我也能送你去……」

「宋少真是風趣。」坐他旁邊的方欣怡「咯咯」地笑,像沒了骨頭似的懶攀著宋慶國的手,一臉幸災樂禍地瞅著她。

原來是他搞的鬼。

不過想深一層,若不是王嵐在背後推波助瀾,她又怎麼會惹上宋慶國這等卑鄙下流的衣冠禽獸?該不會方欣怡也是她介紹給宋慶國的吧?如果真是這樣那王嵐還真絕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人當槍使再逼人上絕路,無論結果如何她都能置身事外。

可惜王嵐估算錯誤了,現在在她心裡沒有什麼比見邵峰一面還要重要,至於留學,既然有人願意為此付出一切,甚至不惜犧牲清白,那她還爭什麼?

她鬆開拳頭,冷著眉眼對宋慶國說:「不必費心了,人畜殊途,道不同不相為謀。」意諷他為不入流的禽獸。

即使騎士負了傷,象牙塔里的公主也絕對不會退縮。

宋慶國被她氣得滿臉漲紅,一拍喇叭,刺耳的聲音在上空迴響,他怒極反笑:「很好,你有骨氣,那咱們走著瞧!」繼而囂張地絕塵而去。

她記得很清楚,爸爸第一次教她寫毛筆字的時候,寫的是「海闊天空」,她對自己說,沒事的,退一步海闊天空。她閉起眼,胸臆間漫上一層又一層的悲涼,在權勢面前,所謂的骨氣都是蒼白,不是不想爭取,而是明知道爭取也是白費力氣,她永遠只能夠接受這個現實。

可是邵峰,她不想也不能放棄他。

她要爭取。

……

傅希堯隨意懶散地靠著車座椅背,揚著眉望向醫院大門那個轉角的位置,那裡空無一人。

這情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畢竟這些日子無論他什麼時候來都能看見夏小冉站在那裡,而且神色比那晚上平靜了很多。

其實他還是有些驚訝夏小冉的毅力,甚至於開始欣賞她,那麼嬌嬌小小的一個人,身上到底蘊藏了多少的能量,可以這樣為愛向前沖?

不過他知道邵家斷不會再讓她接近邵峰一步的,尤其出了這樣的事,她跟邵峰再無半分可能。

在他們的世界里,單靠所謂的愛情根本沒有辦法挑戰根深蒂固的門當戶對的,如果他是邵峰,他就絕不會做這樣的傻事,勇字先行,必遭慘敗。他們有著那樣的身份,最不需要的就是愛情了。

那麼現在,她不出現,是已經想通了?

可他不知道,夏小冉並不是想通了放棄了,而是被一個電話驚得連夜乘飛機趕回家裡——她爸爸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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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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