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青鳥殷勤為探看
蓮溪被趕出水月雲庄之後,同期被買進莊子的侍女蓮衣接替了她的位置。
蓮衣性格內斂,平素總是沉默,但是時間久了,月華髮現她笑起來的時候會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小姐,您要的草木灰。」
月華抬起頭,對上走進門的蓮衣的視線,微微一笑。
「快端過來,巧著呢,我正要用。」
「是。」蓮衣走上前,目光落到月華手上的荷包上,頓了一下,欲言又止了許久,忍了再忍還是沒能忍住問道:「小姐拿的是什麼?」
「哦,你說這個啊。」月華揮了揮手裡的荷包:「這是白玉蘭花的種子,種花用的。」
自那日趙懷楚踩爛了一叢玉蘭花之後,許言川消沉了好一陣子,即便他有心隱藏,月華哈斯發現了些端倪。嘴上說的再狠,心裡也還是不忍心,月華特意讓冷麵去找了玉蘭花的種子過來,想要再種出幾棵玉蘭花株來逗許言川開心。
「哦……」蓮衣意味深長地地一聲,嘴角處浮現處淺淺的兩個梨渦。
她性子有點冷,月華倒是極少見到她如此情緒外露的模樣,抬起頭和她對視一眼,少女略帶羞澀的眸光對上自己的,分明是和自己一樣的年紀,卻常常是一副少年老成的神情,或許唯有像現在這樣的時候,她才會稍稍展露出一絲屬於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表情。
「蓮衣,」月華打量著她問:「你為什麼會來水月雲庄侍候?你家裡人呢?」
蓮衣收斂起笑臉,嘴角有些僵硬,瞬間又恢復了前一刻沉默的樣子。「奴婢的家人都已經去世了。」
「啊,這樣啊。」月華應了一聲,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小姐,那您呢?」大抵是有了些交流的緣故,蓮衣在面對月華也略微放鬆了些,「您的家人呢?」
月華低下頭,感覺到了前一刻自己問蓮衣時後者的心情,一時有些悵然:「你們家主子就是我的家人。」
她只這樣說,蓮衣也不好多問,看著月華起身端起裝著草木灰的盆子,而後將草木灰與水混合,不由好奇地睜大了雙眼:「小姐,您這是做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月華將荷包里的種子倒進盆里,嘴角勾起了神秘的笑容。
適逢許言川推門走進來,對著湊在一起說話的主僕二人挑了挑眉,走近了發現盆子里髒兮兮的水,更是不解:「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保密。」月華對著他皺了皺鼻子,回頭對著蓮衣吩咐:「去把它端下去,兩天之後再拿過來。」
蓮衣雖然不解,但還是乖乖地依言照做。將浸泡著玉蘭花種子的草木灰水端出門,預備著在外間放上兩天。
見蓮衣走遠,許言川上前一步到月華跟前,拂了拂她耳邊的碎發:「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他越是想要知道,月華就越是不想告訴他,聞言學著他的樣子挑起了眉頭,眼眸里劃過一道暗光:「搞什麼名堂,到時候你不就知道了?」
……
心裡隱約有了答案,月銘和柳長清兩行人就徑直奔向了水月雲山。
彼時柴玉澤已經被困在山頂上三天。
柴王府的暗衛們膽戰心驚地守在山下,一刻都不敢放鬆,唯恐自家的小王爺出了什麼事情。
月華兩行人和柴王府的人狹路相逢,本來都是暗中行事的暗衛,現下被明王府和柳長清這些人發現了蹤跡,只好木著臉上前打了聲招呼。
柴玉澤對月華的心思,月銘一向是清楚的,對於柴玉澤的來意本也猜出了些,所以此刻對上柴王府的人並不驚訝。「你們小王爺呢?」
「我們小王爺他……」暗衛長不知該怎麼回答,皺眉苦思了半天還是說了實話:「他,上山去了。」
「胡鬧!」月銘冷著臉喝道:「山上的情況何等兇險,他怎麼能貿然上山?!」
「是屬下的錯。」暗衛長低下頭,面上有些慚愧,對於柴玉澤執意上山的事情隻字未提。
「你們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初四。」
月銘嘆了口氣,「既然你們早我們幾天到這裡,掌握的情況應該比我們多上許多吧。」
「水月雲山地形複雜,算得上易守難攻,四周都有相對隱蔽的地點適合把守,山下有密道,我們派人下去探過,暗器和機關很密集,可以說是舉步維艱。」
小王爺三天沒有出現,暗衛長本來就已經心急如焚,現在有了月銘一行人倒像是有了主心骨,得知兩方目的之後也不遮掩,略略思索了一下便將這幾天發現的關於水月雲山的情況一一告知了他。「現在山上的情況不明,我們得了小王爺的命令不敢私自行動。可是小王爺已經上去三天了,到現在也還是沒有一點動靜,屬下實在是擔心啊。」
「柴小王爺一向行事有度,不會輕易將自己置於險境的。」月銘既感動於柴玉澤這麼多天來的辛苦,回過頭瞥見柳長清淡笑的俊臉時又忽然產生了一種妹妹被一群狼盯上的憂傷。嘆息一聲,他對著柳長清道:「現在山上情況不明,我們還是親自到山上探一探吧。若是柴小王爺真的遇到了危險,也可以幫上一把。」
柳長清笑的大度,頷首說道:「這是自然。」說著話音一轉:「那不知,我們要派誰上山呢?」
月延聞言立刻上前一步:「我去!」
月銘瞥都沒瞥他一眼,「腦子不好的人不許去!」
月延:「……」
柳長清乾咳一聲,嘴角攜著笑意,「那,既然如此,不如就讓我和明世子兩個人上山一趟吧,我們人少,既不容易引人注目,出了事也可以相互照應。」
月銘點點頭,「也好。」
被排除在外的月延有一些淡淡的憂傷:「大哥,就讓我去吧,妹妹都不見這麼長時間了,我這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
「七上八下的不止你一個,」月銘冷睨他一眼,「長腦子了嗎?就敢挑大樑往龍潭虎穴里奔?」
月延:「……」都說過多少次,不許鄙視我的智商!
雖然已經下了決定,但是月銘從不打無把握之仗,盲目地衝上去作死不是他的風格,所以他還是決定在山下觀察一下四周的情況再上山。
山下有一大片不知名野花肆意開放,花叢里散發著淡淡的幽香,順著微風吹過來的味道教人心曠神怡。
月銘在山下轉了一大圈,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最後就是停在那片花叢邊上歇了下來。
柳長清也四處瞅了瞅,同樣沒有發現什麼異樣,走回原地時發現月銘正繞著那片野花叢打轉。
大約也知道是那片花海有異樣,柳長清看著月銘皺眉苦思,眼眸緩緩地動了一下:「蘇月銘此人,心思縝密,才情不俗,有宰相之才。」
柳長清在朝中數年,還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有過如此之高的評價。
心思一轉,柳長清也走到花叢前,對著月華問道:「蘇大人,是這裡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倒是沒有,只是……」月銘皺著眉摘下一朵花在鼻尖輕嗅:「這野花香的太過不尋常了。」
柳長清也學著他的樣子摘下一朵花嗅了嗅,入鼻的是有些嗆人的香味:「若是野花,似乎也不該有這麼香才對。」
月銘點點頭,再看下這片花叢時目光更加不解:「這些花的長勢也比尋常的植物好了許多。」
柳長清斂眸,眼神裡帶著篤定:「進山的方法一定和這些花有關係。」
月銘回身看了看明王府的暗衛,果斷地吩咐:「把這些花連根拔下來,一株也不許留。」
「是。」
幾個暗衛得了命令,很快就手腳麻利地把那片花叢拔了下來。
扒下花之後的泥土濕潤且肥沃,看起來也很新,並沒有什麼不對。
這下柳長清和月銘同時蹙起了眉。
「難道上山的路和這片花叢真的沒關係嗎?」
月延走上前扒了扒野花生長的那片土壤,似乎是因為雨水充足的關係,泥土很濕,還隱約帶著些水珠。
「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月銘手指指著的方向看去,見是月延方才扒過的那片土旁邊有一處極不顯眼的突起,看起來和周圍平坦的地面是有些微不同。
月銘屏著呼吸走過去,伸手扒開了那塊地。
一塊刺眼的白映入眾人的眼帘。
月延興奮地道:「會不會是妹妹特意給我們留了字條?」
月銘太過清楚那塊白色的觸感,沉著臉將整塊地面的土一點點地掀了開。
帶著幾塊凹陷的、還帶著乾涸血跡的白骨緩緩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里。
月延原本心懷希望以為是自家妹妹的手書,哪裡想到會是一堆白骨,見狀立刻低叫一聲,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柳長清緊抿著唇:「看來,這些年來死在這座山裡的人不在少數。」
「這才是奇怪的地方。」月銘臉色也不是很好,但到底征戰多年,神態間依舊帶著鎮定:「這裡是山腳下,常常有行人經過,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裡有死人的消息。若是真的有機關暗器,人也不該死在這裡。」
「那你的意思是……」柳長清眉蹙得更深了。
月銘搖了搖頭,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站起身看向周圍的地面,四周濕潤的地面恰成了一個很有規則的長方形。
「拿長刀來,把這裡挖開,越深越好。」他果斷地命令道。
明王府的暗衛得了消息,很快就上前去挖,長刀利刃畢竟比不得正經鋤具,挖地的速度很慢,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這片土地才依稀見了點坑。
一名暗衛將尖刀杵到地下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他加大力氣,還是沒能把刀拔出來。「世子,這裡好像不大對!」
月銘走到他跟前,接過他的大刀在地面上大力的一按,驀地一下,一陣金屬間的摩擦聲霎時傳入了所有人的耳膜。
……
打發下去一眾侍候的宮人,太后邁著門檻走進殿門,老眼在大殿中掃視一圈,最後停在屏風后的人影上。
抬步走到那裡,她的腳步雖輕,但還是驚動了正站在那裡的皇上:「母后?」
太后順著他先前的視線看向牆壁,那上面是一副畫。
畫上的是一個人,一個在梅花林中粲然而笑的美人。
「還忘不了她?」
皇上苦澀地勾唇,低下頭道:「孩兒這一世,也可以說的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但是唯有隆平,是孩兒求而不得的。也許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最難忘卻。」
太后難得沒有責怪皇上沒出息,聞言竟勾了勾唇:「年少之時的情感,忘不了的話就該放在心裡珍藏,那也許會是人這一生中最美好和純凈的回憶了。」
「隆平的事情,多少你還有些對不住她。人家沒什麼愧對於你的,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無需再介懷。」太后看著皇上道:「珍惜當下才是最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