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嘴尖皮厚腹中空
當下……皇上苦笑一聲,什麼樣的當下?充滿謊言和欺騙的當下嗎?
默默地搖了搖頭,皇上垂下眸道:「年少時兒心中最要緊的是皇位和天下,後來天下大定,兒心中最要緊的就又成了隆平。現在隆平過得很好,兒心中便再沒有什麼牽挂了。」
「這話說的像極賭氣。」太后說。
「母后,先帝曾經說過,一個成功的帝王,一切都當以國君太平和百姓安寧為先。」
太后想起了先帝的面容,緩緩地點頭。「他在世時,最在意的就是百姓過的好不好。」
「從前不大懂,但是當早年裡兒子所重視的人和事一樣一樣的失去之後,才漸漸明白,一個成功的君王,眼裡是容不得太多兒女私情的。因為有了感情就有了弱點,有了最在乎的東西國家百姓的位置便只能次之。」
見太後面露贊同,皇上臉上多出了幾許疲憊:「母后,兒這些年,是真的累啊。」話出口了又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其實想想,當年七皇弟、九皇弟,甚至十三皇弟,他們未嘗沒有治理天下的本事,若是放任其坐上皇位,兒遣散了妾侍兒女,帶著隆平暢遊山水,也許這一生就不該這樣過了。」
「你身為先帝嫡長子,若是放棄了皇位,由著他人為皇,他們勢必視你為心頭大患,安能活的瀟洒自在?」太后眼神憐惜,伸手握住皇上的肩膀:「兒啊,你以為隆平最打緊,其實不過是因為你沒有得到,沒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便如同皇后,當年為了嫁你犧牲的不可謂不多,但是若是讓如今的她再去選擇,難不成她還會如從前一般不顧一切地戀慕你嗎?」
皇上想起不久前隱衛來時說過的話,眸子里的色彩一點點地沉澱下來。
「母后說的是。」
……………………
兩天悄然而逝,蓮衣收好的草木灰水很快被端了進來。
許言川將月華的長發理順,對上鏡中月華的視線時緩聲問她:「想梳什麼髮髻?」
月華攏了攏耳後的碎發,對著許言川重重搖了搖頭,回身瞥了一眼背上的頭髮:「就這樣吧,在床上還梳著髮髻勒的我頭皮疼。」
許言川點點頭,把梳子放下,摟著月華的脖子蹭了蹭,在她頸間落下一吻:「還難受嗎?」
月華臉一紅,抿著嘴搖頭:「不疼了。」
許言川大手覆在她的腹部,輕輕揉了揉:「你脾胃虛寒的毛病也應該養的差不多了。」
「謝神醫醫術高絕,他每日瓶瓶罐罐地供著,我要是再不健健康康的,也未免太對不起他了。」
「蘇小姐。」許言川氣哄哄地道:「我想你應該弄清楚,我是謝神醫的主子,他做的一切都是在遵從我的命令,眼下你身子無虞應該謝的是我才對,跟謝雲有什麼關係?」
月華斜睨他一眼:「你的醋味大的都要熏死我了。」
「不許再在我面前提別的男人!」許言川哼哼出聲,捏著她的小臉威脅道:「否則……」
「知道了。」月華對著鏡子做了個鬼臉,和他的眸光相交在鏡中,她撇撇嘴抱怨:「許老醋!」
許言川:「……」醋也就罷了,老醋是什麼東西?
「越老的醋就越酸啊。」
許言川:「……」
砰砰砰的敲門聲傳入二人的耳膜,許言川一臉鬱卒地走過去把插著的門打開。
「主子,小姐的草木灰水。」蓮衣稍稍舉高了些手裡的鐵盆,小心地對許言川出聲道。
許言川留意到她有些顫抖的手,不耐地擺擺手:「進去吧。」
蓮衣幾不可聞地舒了口氣,小心地避開許言川進門,在看到鏡子前的月華后終於咧開嘴笑了一下:「小姐,這東西按您說的,已經泡了兩天了。」
「哦。」月華起身走過來,看著桌子上的鐵盆勾了勾唇,轉身對著許言川道:「你過來。」
「怎麼了?」許言川眉梢輕挑,依言走了過來。
月華用下巴指了指盆子:「你把裡面的東西撈出來。」
「東西?」許言川看著烏漆摸黑的水,嫌棄地擰了擰眉:「這裡面還有東西?」
見月華神色認真,他無奈地扶了下額,還是依言伸手探進了盆里。
現在天氣溫熱,水溫也不是很涼,許言川觸手在水裡撈了半天,最後攥著一張掌心的種子從水裡拿出了手。
「這是……」
月華對他牽起唇角:「白玉蘭花的種子啊。」
許言川一怔。
月華說:「我看書上說,種植玉蘭花應該在九月底或是十月初,玉蘭的種子要用草木灰水浸泡兩天左右,然後搓去外面表皮,再用清水洗凈。」不知怎的,月華說著說著就有些臉紅:「我聽鐵面說,你種個花幾乎夜夜不得閑,一天三次地往百花園跑,真是蠢死了。」
許言川傻傻地笑出聲來,還是沒辦法從月華話里的意思中回神。
月華居然要給他種花啊。
月華抬起頭時對上他傻笑的俊臉,眼底劃過一層笑意,嘴上卻口不應心地斥他:「像個傻子一樣。」
許言川傻而不自知,攬著月華的肩膀在她嘴角重重地親了一下。
月華:「……」默默地臉紅。
蓮衣趁著兩人情緒正濃悄悄地退了出去,關門的聲音拉回月華的思緒,她抬起眸子狠狠瞪向許言川:「你怎麼能當著別人的面親人啊?」
許言川知錯就改,又俯身在她嘴角一吻:「好,以後等人走了再親。」
月華冷哼一聲,奪過他手裡的種子在伸手裡揉搓,這是播種前最重要的步驟。
許言川見狀連忙搶過來:「我來吧,你來了月事,不能涼到。」
其實幾顆帶水的種子而已,又哪裡受的到涼?月華雖然心裡知道,卻不想點破,任由他拿了帕子小心地將自己的掌心擦乾。
空氣裡帶著陽光的味道,手心一點點暖了下來,月華覺得這溫度很像陽光,因為那暖意順著空氣被她吸進了肺腑,徐徐緩緩地流進了心房。
沉浮在心房中最深沉的地方。
最後種著白玉蘭的花盆被留在了兩人的卧房裡。
月華依著許言川的心思,一日日的親自給花兒澆水,每天一日三遍地悉心照看,只待它出苗的那一天。
親手種下是一種很奇妙的心情,起碼這時候的月華對於白玉蘭的成長充滿了期待。
……………………
皇上對自己的兒子終是不忍心,私下違背了諾言和旨意讓人將其送出了京城,安置在崇州一帶。
這是柳長華自己的心愿。
被『賜死』之後,四皇子柳長華的名字和這個人都不能再活在世上,皇上親自為其取了新名字,少年未到二十歲的年紀,還沒有及冠就已經經歷了許多古稀之人都沒有經歷過的生死大劫。現在他性命得以保全,身份卻不能再用,繼續活在世上的柳長華算是得了新生。
柳長華的新名字,就叫柳生。
「柳府的大少爺自幼體弱,鮮少見人。年前的時候病發身亡,因為家裡有喜事所以暫時沒有發喪,現在得了陛下的旨意,日後明面上您就是柳家的大少爺,私下,您就是他們的主子。」領路的隱衛隱一當先走在前面,口氣恭敬地對柳長華這樣說道。
「他們收容了我,便如同我的父母一般,本是階下之囚,何堪將收留之人看做是奴才?」柳生低下頭滋味莫名地扯起嘴角,聲音低落。
他低頭的瞬間,隱一分明看到他唇畔那抹弧度里不可忽視的苦澀。
本是龍之子,理應騰飛九天,卻淪落到寄身商賈之家的地步,如何能不覺凄苦?
二人被一群人恭恭敬敬地請進了正廳的門,這時外面卻有一陣叮叮噹噹的鑼鼓聲傳來,柳生看向門外:「不知今日可是有人家辦喜事?」
他雖是隨口一問,柳府的老爺卻不敢隨口地答,聞言立刻躬身斂首回道:「回貴人的話,今日是崇州知州沈青雲和民女陳盼兒的大喜之日,舉城歡慶。」
柳生眸子里的疑問之色破裂,取而代之是沉沉的墨色,他的拳頭緊攥愛椅子的扶手上,說話時發聲都甚是艱難,張開唇語氣晦澀地嘆道:「哦,那可真是件大喜事。」
「喜什麼啊?那陳盼兒生過一個孩子,又曾經淪落風塵,眼下還得罪了朝中的大貴人,真不知沈大人是瞧上了她什麼。」
此聲一出,大廳里靜了一瞬,柳老爺豎著眉頭對著說話的女子斥責道:「葉兒,貴人面前不許胡說八道!」
「是,爹爹。」那女子不甘不願地應了一聲。
說話的是柳家三小姐柳葉,她自沈青雲入職以來就一直對其心存好感,一心想要嫁給知州做個官夫人,現在得知沈青雲娶了個什麼都不如自己的民女自然心有怨氣。
柳生略帶犀利的眸光落在柳葉身上,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柳老爺慣會察言觀色,見柳生面上不虞立刻躬身認錯道:「貴人息怒,小女自小嬌生慣養不懂規矩,她方才不過信口胡言,還望您莫要怪罪。」
「若是不懂規矩還好,但若是心懷鬼胎,那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