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故人笑比庭中樹

第一百六十九章:故人笑比庭中樹

四皇子被判死刑為之為何,北盛國無人不知,柳老爺亦對其與民女陳盼兒的事情有所耳聞,心知女兒言語上得罪了柳生,眼底頓時劃過惶恐:「貴人說的是,草民定會好好教養,免得她品性生虞。」

柳生微微一笑,看著柳老爺的臉色略微緩了緩:「柳老爺莫緊張,我雖然曾經是皇上的兒子,但是畢竟現在落於寒微,您不必再拿我當成皇子,你現在收容我到柳府,以後便如同我的父親,日後你老了,我也會為你養老送終,與親身父親別無二致。」

隱一的眉間抽搐了一下,隱約察覺出眼下的四皇子和從前的有所不同。

皇家的子嗣,即便看起來再淡定謙和,骨子裡也依然是高貴的,柳長華出身不俗,自幼更是受盡陛下隆寵,身為皇室之人的傲慢應該比尋常人更甚。

可是此刻,他卻一臉平靜地對一個下賤的商人說,會將對方視若生父,為他養老送終。

柳老爺是個明白人,柳生眼下雖然式微,但畢竟身為皇嗣,陛下無論如何也不會虧待自己的兒子,有柳生一人在柳府,柳家的前途將不可限量。

柳家雖是豪富,但是自古以來士農工商,商人都是最低微的一行,正經的官宦人家沒有一個能瞧得上的,便是沈青雲一個小小的地方官,他們柳府都要小心地巴結著,他更是為了拉攏沈國公府不惜將自己膝下唯一的女兒嫁過去。

只可惜神女有意襄王無心,白白浪費了他一番好籌謀。

想到這裡,柳老爺抬頭謹慎地對上柳生輕緩的臉,心下不由又是一陣激動,若是此番能借眼前的四皇子搭上皇家,那柳府又何須去攀附沈國公府?

柳生低眸間對上柳老爺眼裡的貪婪,唇角緩緩地勾起諷刺的弧度。

耳邊大喜之日的吹鑼打鼓聲不絕於耳,分明還未到隆冬,他卻已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

這一天的晚膳,皇上是同太后一起用的。

母子二人難得能在一起吃一頓飯,太后一向嚴肅的神態也舒緩了許多,飯前特意打發了宮人,席間不斷地為皇上夾菜。

飯菜和平常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因為身邊有自小對自己庇護有加的母后,皇上的心境就變得平和而安穩。

皇家裡的溫情,皇上大多數時候是從太後身上體會到的。

太后雖然也是名門之後,但早年間曾隨其父四處遊歷,性情不似尋常後宮女子一般陰柔。

在皇上很小的時候,太后就已經教過他,後宮之爭看似驚險萬分,其實不過是幾個不頂事的女人在陛下面前爭風吃醋,有時陛下樂得糊塗,或許會偶爾縱容,但絕不會容許其恃寵而驕。

唯有子嗣,才能教一個后妃永遠落於不敗之地。

所以,太后將自己的一切心血都放在了她唯一的兒子身上,她教皇上詩書筆墨,教他治國之道,教他帝王心術。

太后是一個真正睿智的女人,她從不爭寵,也不再先帝面前奴顏媚骨,她向來矜持,卻從不傲慢。

先帝雖然也曾經流連花叢,但是對於原配之妻未嘗不心存敬重,是以也對她唯一的兒子下足了心思。

可以說,陛下雖然經歷過後宮風雲,但這麼多年來,除卻隆平公主的事情,他的一生可以用順風順水四個字來形容。

對於給予自己一片坦途的母后,皇上的心裡是十分感激和愛護的。

「母后。」皇上低低地喚了太后一聲,然後將太后夾來的菜一一咽下,嘴裡好像品嘗不出任何味道,味同嚼蠟一般。

太后瞥他一眼,「你有話想和哀家講?」

皇上垂著頭,「嗯」

太后應了一聲,也將碗里的食物咽下去,嘴上似是無意地問道:「是皇后的事?」

皇上有些訝異地看向太后:「您知道?」

太后淡然自若地放下碗筷,「甭拿哀家當傻子唬,你能查到的事情,哀家一樣能查。」說著不由嘆息道:「長雲那麼小的孩子,皇后如何能下得去手啊?」

「都是我的錯。」皇上垂下眉眼,鬱郁的口氣彰顯出他的悲傷:「若非是我當時執著隆平,她不會拿親生孩兒來攔我。」

在逝去的孩兒和做錯了事情的妻子面前,他已經不是那個尊華無雙的天下的主人,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

作為人夫為人父,他都很失敗,既讓妻子對他和隆平生出怨憤之心,又平白牽連了孩子。

「別什麼事都看成是自己的錯!」太后最看不上皇上這一點,凡事都總覺得是自己的過失,好像無論天底下出了什麼事都和他脫不了干係似的:「是你拿著刀逼她把自己的兒子折騰死的?還是你逼她這麼多年來一直瞞下滔天大錯隱而不報!?」

「母后……」

「別朝哀家叫母后,哀家沒有你這麼愚蠢的兒子!」太后朝著他冷喝一聲,難得的溫馨氣氛被這個話題瞬間打破,太后的心情一片陰霾。「哀家問你,當年哀家有沒有勸過你不要娶沈家的女兒,有沒有勸過你皇后這個女人並不穩妥?她心思深沉縝密,能拿自己的兒子做賭來逼你回頭,這樣的女人何其冷血?!」

「可是兒子當時要拋下她回京去找隆平也是事實。」

「哀家只知道」太后冷冷地打斷他的話,眼神比聲音更加嚴厲:「她為了一己之私將自己的孩子置於險境,連自己的親手骨肉都可以狠得下心的人,你又怎知她日後不會為了利益而棄你於不顧?」

皇后做事的確太過冷血,皇上反駁不得,只得低下頭緘口不言。

太后見他這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斥責的話像是豆子一樣噼里啪啦地砸到皇上頭上:「哀家本來瞧她不上,若非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求著哀家護著她,她現在指不定落魄成什麼樣?原本以為她有了權力就會多些人情味,可是當日長華行刑的時候,你可有見她去看上一眼?」

皇上低聲說:「說不定,她是怕看了傷心。」

「又來了,你又替她說好話!」太后罵的沒了力氣,坐在椅子上喘了喘粗氣,片刻后才繼續道:「哀家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對女人心軟不要對女人心軟,前朝上那麼些個牛鬼蛇神你都能狠得下心,怎麼在這個女人面前你就是聽不進去呢?」

皇上在對待皇后的事情上在,總是格外寬容。

也許是因為成親時委屈了皇后的關係,又有後來皇后多年的陪伴守護,皇上對她總是狠不下心來。

皇后因對皇上的感情而得到他長久以來的庇護,卻也因為這份感情而做出了許多違背道義和本性的事情來,更是為了爭寵而害死了自己兒子長雲,皇上對此又何嘗不恨?

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與皇後夫妻多年,其間還相隔著那麼多的世故人情,皇上即便心中有恨有怨,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對她太過無情。

日日高坐龍椅的皇上難得是一副疾首痛心的模樣,太后見他如此,沒了罵人的力氣,舒了口氣,放緩了語氣問他:「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廢后,幽禁鳳儀宮。」

「依照禮制,廢后是沒有資格居住在皇后寢殿的。」

「兒子知道。」皇上說:「但是兒子想為她留下最後一絲顏面。」

太后抬起眸子,對上皇上短短時間就劃過萬千情緒的臉,沉默著點了點頭。

元和二十四年十月初一,明華殿廢后諭旨經禮部昭告天下。

皇后在鳳儀宮中呆坐半日,最後向前來探望的首領太監吳華提出了最後一個請求——見陛下最後一面。

吳華將她的意思傳達到明華殿,皇上聽了吳華的話后靜默了許久才點了頭。

皇后看著一身龍袍大步走近殿中的皇上,痴痴地勾起了唇。

沒有行禮,沒有問安,沒有平素皇后對於皇上應有的一切禮儀,皇后直視著皇上道:「陛下,你知道嗎?臣妾初時喜歡上你時,就是因為您的那張臉。」

毫無禮儀姿態慵懶的皇后和皇上印象里的大有不同,後者下意思地蹙了下眉。

皇后卻視若無睹,徑自指著宮門口的那棵楓樹道:「方才您進門時,臣妾最先看見的是那棵樹。」

「紈扇生衣捐已無,掩書不讀閉精廬。故人笑比庭中樹,一日秋風一日疏。」吶吶的聲音從廢皇后的口中吐出,話音落下,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臣妾和陛下,終究還是疏遠了。」

皇上落目在她布滿淚水的臉,微微頓了一下:「今人不比昔日情,朕對你已是仁至義盡。」

「仁至義盡?哈哈,您所謂的仁至義儘是什麼意思?不殺了臣妾嗎?」皇后大笑出聲,眼睛殘餘的淚水和嘴角肆意的弧度形成鮮明的對比,一張秀婉面容上神情頗有些詭異。

「臣妾嫁給陛下時,陛下已經有三位妾侍和數位通房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皇后落寞地低下了頭:「臣妾是公侯之女,在父親和祖父眼中,便是做皇后也是夠格的,可是卻自甘墮落自奔為妾,委實丟盡了沈國公府的臉面。」她說著抬起了頭,對上皇上看過來的深沉視線:「您或許不知道吧?在臣妾嫁給您的幾年時間裡,沈國公府的門便再沒有為我打開過。母家無人撐腰,府中一群虎視眈眈的妾侍,臣妾在府中受盡了辛酸和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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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福妻,郡主娘子太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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