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你心裡,我算什麼?
胖子又欺上前,伸手要抓她:「小娘子,別害怕,哥哥會好好待你的……」
一句話沒說完,就痛得哇哇大叫,卿羽單手扳住他的手腕,抬腳一踢,那胖子腳下一軟,半個身體懸了空,噗通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大晚上的迷了路,又被惡人跟蹤,我今天真是觸了大霉頭。」卿羽自嘲一笑,看向那兩人的眼光又多了幾分凜厲,「從小跟著二師父學了幾招功夫,一直都沒機會施展,今天不如放開拳腳拿你們練練手,看我這點本事有沒有學到家!」
那瘦子啐了一口:「臭娘們!今天老子不好好教訓教訓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話音一落,揮舞著一雙拳頭撲了上來。
卿羽本能地出手擋擊,卻突然發現面前先擋了一隻手。那隻手堅實有力,扣住那瘦子的手臂猛地一翻轉,只聽咔嚓一聲,隨著瘦子的慘叫,再用力一推,那瘦子飛出幾丈遠,痛得在地上打滾。
卿羽仰臉望著他,好半天才喊出聲:「師兄……」
周顧望她一眼,眼中的擔憂和慌張一閃而逝,隨即,一手攬住她,向那兩個人道:「閣下若還沒打過癮,在下願奉陪到底。」
寶刀出鞘,寒光凜冽,本就是欺軟怕硬的鼠輩,此時嚇得魂不附體,跪在地上連聲叫著:「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周顧冷峻的面容映著泠泠月色愈顯駭人,持刀上前一步,卿羽攔住他,道:「放他們走吧,他們也沒把我怎麼樣。」
周顧不再上前,也不再說話,刀在手中,手在空中,看她求情的目光,遂緩緩收了回來。與此同時,兩人趁周顧遲疑之際,一邊告饒,一邊連滾帶爬地走了。
頃刻間,窄巷裡又恢復了寧靜,卿羽搓了搓胳膊:「師兄怎的會來?」又一想,差點跳起來,焦急道,「我把師姐跟丟了,她人生地不熟的,天色又這麼晚,遇上壞人怎麼辦?她本就一肚子氣,再惹出個什麼事情來可怎麼辦?我們快去找師姐吧!」
周顧捉住她將欲走的身子,眼底浮起一抹無奈的笑:「白露早就回去了,倒是你,遲遲不見回,誰知,卻是迷了路。」
卿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問道:「這麼說,師姐已經不生氣了?」
周顧點頭:「嗯,你又不是不知道,白露的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跑出門去酒館喝了兩罈子酒,解了恨,就回家了。」
卿羽只嘆自己笨,一時急糊塗了,竟然忘記了師姐是個快性子,自己非但沒幫上忙,還把自己搞丟了,勞師兄出來再找她,唉,真笨吶!不過好在師姐沒什麼閃失,也是萬幸了。
卿羽如釋重負,再一抬頭,對視上周顧淡淡的眼光,心跳突地就加快了,忙別開頭說:「既然師姐已經在家了,咱們也快回去……阿嚏!——」
她剛一轉頭,迎著一陣涼風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揉了揉有些堵塞的鼻子,窘的不知所措。
最丟人的事,莫過於在喜歡的人面前出醜吧,更何況還是一再的出醜。
肩上驀地落了件外衣,周顧不由分說將她緊緊裹住,趁她發愣之際連將袖子也替她穿好了。攜帶著微微的皂香,和著他獨有的氣息,她只覺臉上燙的厲害,垂了腦袋不敢看他,怔忪間,只聽周顧道:「夜間寒涼,莫要凍著了。」說罷,牽起她的手,拉著她走出巷子。
他的手掌很寬,很大,又很粗糲,厚厚的繭包著她的手背,有些硌得慌,但她的心裡卻是石破天驚地暖。
長街空曠,多半商家已打了烊,偶有幾家酒館和街攤還掌著燈,客人三三兩兩。
四下很靜,卿羽望著前面周顧的身影,他走的每一步都如鼓槌一般,重重擂在她心上,每一下都準確無誤,那麼清晰,那麼嘹亮,她無處躲藏。
也不想躲藏。
藏了十年的心事,漸漸的不可抑止,就如此時此刻他牽著她,抵擋住四面涼風,她的手心卻慢慢的沁出了汗。
頭上月亮明晃晃,照亮天地,他和她的影子交疊,隨著錯落有致的步子,糾纏不清。
日夜思念的人啊,就在眼前,就在手心,奈何他步履匆匆,沒有時間停下來,聽她說一段久遠的情事。
正痴痴想著,忽地一道黑影竄到腳邊,突如其來的毛茸觸感驚得她大叫。
他登時緊張起來,一用力將她攬入懷中,霎時側身避開那道黑影。
街道空空,只有眼前一隻黑貓,喵了一聲,搖搖尾巴,又縱身一躍,匿於黑暗了。
原是一隻捕鼠的夜貓。周顧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放開卿羽,見她驚魂未定,笑道:「在山林里住了十年,什麼飛禽走獸沒見過,今日倒被一隻貓嚇到了。」
卿羽不服氣地辯解著:「萬事難過一個突襲,師兄不也是嚇了一跳嗎?」
周顧輕輕一笑:「是啊,我也嚇著了。」隨即抬手一指前面,「轉過那個路口,我們就到家了。」
他走了幾步,覺察到異樣,回頭一看,卿羽卻還立在原地。他凝眉看她:「怎麼?」
她慢吞吞地走上來,雙手在袖口裡緊張地握成拳,再抬起頭來,似下了很大決心一般:「師兄,我……我有事想跟你說。」
她不想再藏了,她藏了那麼多年,越藏越辛苦,越藏底氣越不足,再這樣下去,她怕她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
她想跟他一起,不管做什麼,不管去哪裡,她都想跟他一起,不分不離,不負不棄。
她寧願每次隨他出遠門風裡雨里,也不想再一個人苦苦守候他的歸期,挂念他的安危,睡覺也不安穩。
做他路途奔波后休息時的一棵小樹,做他遭遇危險時的最後一張盾牌……她只想大大方方地跟他一起,出沒他的近旁,參與他的生活。
「我……其實我……」她咬緊唇,狠下心來,「師兄,其實我……」
「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他打斷了她,轉過頭去,「師父們該著急了。」
「不!」她緊走幾步,跑到他面前,終於鼓起勇氣,「我不想再等了,師兄,我瞞不過自己,也不想再瞞你,我只想問你,在你心裡,我算什麼?」
周顧望著她,冷靜如常,久久無話。
等不來他的回答,一顆心猶如跌了空,眼角騰起水霧,她感到自己的聲音都在打顫:「我對師兄的情意,縱然藏的很好,但師兄也定然不會沒有察覺,我哄不過自己,也不想再藏下去……師兄,我有在你心裡嗎?你有沒有對我……」
「卿羽,」他低低道,「你是我的師妹,我對你,和白露一樣。」
猶如被棄在無邊的潮水裡,四處空茫,她呼吸艱難,眼眶酸脹得厲害,她死死忍住淚意:「是嗎?師兄說的……可是真心話?」
他眼神微黯,卻是不再說話。
她從他的沉默里讀到了最終的答案。還能指望他再說什麼呢?他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可她不相信,還要再問,結果也只是徒增感傷。
她和盤托出的心意沒被接住,撲了個空,摔了滿地。
她低下頭去,遮住流下的眼淚,壓抑著顫抖的語氣:「我明白了。」
他一雙黑眸盯著她,許久,緊握的雙拳緩緩張開,想扶住她微微戰慄的肩膀,抬到半空終是又放下了。
「走吧。」他語氣似有疲憊,與她擦肩而過,月光清冷,他步子走的很慢,意在留出一些時間,讓她調整自己的情緒。
畢竟,一個不輕易掉淚的人,不願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軟弱。
二位師父和白露還在院子里的槐樹下坐著,見到他們來,白露一個箭步衝上去,抱住卿羽自責不已:「毛毛,你可回來了!嚇死我了,都怪我不好,我光顧著生氣了,不知道你也跟著我,害得你迷了路……」
何當掩口打了個哈欠,懶懶道:「回來就好,為師可困死了,得趕快補我的美容覺去。」
白露瞪了他一眼,拉著卿羽回了屋。
「毛毛,你去哪兒了呀?見我回來而你卻沒回來,大家都猜到我們走散了,周顧更是二話不說衝出門去找你,好在你毫髮無傷,不然我一定不會原諒我自己……不過今天我也答應你,以後我再生氣時,寧願摔盆子摔碗,也不跑出去了,好不好?……誒?你怎麼一直擋著臉?你的臉是怎麼了嗎?……」
白露絮絮叨叨一大堆,才發覺卿羽不對勁,要去看個究竟。
卿羽率先滾到床上,打了個哈欠,說:「我走了好幾條街,腿都快走斷了,好累啊!師姐你先讓我睡覺好不好?」
白露連忙小心翼翼地替她蓋好被子:「好的好的,毛毛你快睡吧。」隨即吹熄蠟燭,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摸到被窩裡也睡了。
卿羽在黑暗中抹了一把淚,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什麼都不想。
什麼都不想,是否就能當一切都沒發生過?或許是今夜的月色太好了,讓我迷了心竅,也或許是你的手心太暖了,讓我失了理智……如果我的話讓你有了困擾,請你不要介懷,師兄。請不要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