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章 不怪別人
清晨極早的時候,天色未全亮,紅腰嘗試撩開帘子,眼尖地發現一個身影鬼祟閃過。
直接沖著姬無雙的大帳。
她就是心驚,因為現在「魏子嬰」被禁止接觸外界士兵,他是個危險人物。
紅腰二話不說,直接跟隨那詭異身影沖向了姬無雙的主帥大帳。
卻看到還是慢一步,一個士兵噗通一聲跪在姬無雙的面前,臉上顫抖眼裡帶著殷紅,「請殿下看在我們三代都是魏國子民的份上,饒屬下一條路。」
姬無雙,戴著魏子嬰的假皮,似笑非笑看了一眼紅腰,地上絕望的人好像只是擺設。
「你想讓本皇子給你什麼路?」姬無雙說的惡意促狹,「你不會想當逃兵吧?」
那士兵渾身劇烈動了一下,反而抬起來看著姬無雙。
「我死也要死在家裡。」那位士兵說。
人在面臨死亡恐懼前最想到的是家人。甚至超過了變成白骨的恐懼。
姬無雙眼睛里譏削更濃厚,他壓抑在這裡得不到釋放,可憐的士兵成了馬前卒,「逃兵當死罪。既然你都決定要死了,那就讓本皇子送你上路。」
士兵眼中劃過驚懼。
姬無雙看起來是真的太忘形了,直接抽出了掛在牆上的彎刀,朝士兵砍了過去。
紅腰弱瘦的身影一閃,狠狠抓住了姬無雙的手,冷冷說道:「殿下,這些都是你的子民,你怎麼能下得了手。」
可惜真不是他的子民,他殺起來大概沒有一點愧疚。
那士兵也心有餘悸一般,不敢相信看著以為是「魏子嬰」的姬無雙。大概之前魏子嬰「懦弱」的形象深入人心,而他們再怎麼也不曾想到,自己的皇子會真的要他們命。
其實應該說,任何有點良心的皇子都不會做。
士兵哭泣起來,鐵血男兒崩潰的像個嬰孩,直接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其實能看出來他已經沒有思維,沒有邏輯了,只是全憑著本能在做。紅腰都看呆了,一不留神就被姬無雙反過來偷襲,不僅掙脫了她的鉗制,姬無雙眼中寒光一閃,手中的刀就劈向了紅腰。
幸好紅腰身體反應比腦子更快,她迅速往後跳過去,那刀就險險擦過她衣角過去。
紅腰惱了:「瘋子。」
姬無雙手裡看似無力地握著刀柄,眼睛里卻是幽冷。
紅腰立刻轉向那哭不止的士兵,越是每一聲哭傳進來,越是敲動心尖的凄涼。
可是那士兵忽然止住哭,血紅的眼睛盯著姬無雙半晌,毫無預兆地就奔向了帳篷外!
紅腰再次反應極快地去追他,跑到帳篷門口時,那人已經發足狂奔而去。
看他那個方向明顯是要不管不顧跑出迷河,紅腰心跳的極快那瞬間,她的心裡,也有一種被困在迷河的恐懼,她昨夜醒來的時候,居然強烈升起衝進外面迷霧的衝動,哪怕心裡知道會被毒瘴氣化骨,心裡那種蠢蠢欲動卻愈演愈烈。後來她強硬壓下了這個念頭。
而且紅腰幾次張口都把到嘴邊的話吞咽下去,因為她不想驚動營帳里的其他人,所以她悶頭一直追著,居然讓她跟前面士兵的距離越來越短。
而那士兵被石頭一絆仆倒在地,趁著這時候紅腰踩中了他的后腰上,瞪著眼睛看著他。
紅腰發現自己也在劇烈的喘,地上士兵甚至有些怨恨地看著她。
「你是九王身邊的妖女。」
紅腰瞧著他:「我是妖女,而且你們的三殿下現在也是我在照顧,剛才你應該看見了。」
那士兵倉皇的臉色死灰,「妖人禍國,國師說的都是真的。」
從前這個妖人當之無愧被九王背負,直到現在魏王室的人不知所蹤,連國師也不在了。沒有人再做什麼危言聳聽天下大亂的預言,則是跟九王沾邊的便都是妖人了。
紅腰看著他默默半晌:「因果報應,你們的魏王本也不是什麼明君。」
她本想替九王辯解,可是辯解又有什麼用,或許就是真的,五大諸侯確實因為九王的行走分崩離析。
那士兵動了一下,驚恐發現他居然反抗不了一個看似瘦弱的少女,紅腰壓在他后腰上的腿就好像千鈞頂一樣。
「放了我,我只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士兵絕望了。他不想管什麼家恨國讎。
死也不能死在這裡,森森白骨,可憐無定河邊骨。
紅腰看著他,眼圈越來越紅。
她一下子就鬆開了腳,可那士兵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半天爬不起來。
紅腰:「……三殿下已經同意讓你走了。」
那士兵眼中燃起亮光,紅腰不忍對視,別過臉道:「但殿下有個條件。」
士兵發愣:「什麼?」
他一個將死之人,自己都很清楚,能做到什麼條件。
紅腰看著他:「在這等會。」隨後她轉身就走,蹬蹬去了就近一個帳篷里。
這帳篷里也荒蕪了,紅腰在一個土牆底下找到了一壇酒,還好是酒這個東西沒有時限,哪怕埋了再多年,也一樣能喝。
紅腰不懂酒,她只是揭開酒罈的蓋子,聞到一股濃郁酒香。
她吸一口氣,從袖子里拿出匕首鳳鳴。尖銳的匕首對準纖細手腕處就是淺淺的一刀,看見幾滴血珠子滴在了酒中,黑洞洞的根本看不清,而幾滴血而已,也根本不會影響這麼濃厚的酒香。
沒想到離開山之後,鳳鳴沾的第一個血就是她的,而且她下刀的時候有點恍惚,總覺得眼前晃過謝衣的臉。
謝衣把匕首給她的時候讓她自己立血誓的場景,就在眼前閃過去。
但紅腰沒敢多留,她只是恍惚了下,就趕緊把酒罈封住,裝成新酒。然後抱在懷裡走了出去。
那士兵居然愣愣地等著。
紅腰走到他身邊,面無表情遞過酒罈子:「把這壇酒喝了。」
那士兵看了她一眼,露出詫異。
紅腰說:「戰場赴死,也要喝酒壯膽,怎麼,不敢喝一口嗎?」
那士兵一愣,卻只是瞬間過去,他臉上浮現一絲狠色,一把抓過紅腰手裡的酒罈,仰脖子就咕咚咕咚喝起來。
似乎沒想到自己這樣還能有酒喝,那士兵幾乎是一口氣地停都沒停就灌進去,最後他拿著空酒罈子拚命向嘴裡倒,根本倒不出來了。
紅腰沉著臉把他的酒罈拿下來,「你可以走了。」
那士兵似乎沒想到這麼輕易,依然在懵然里,而紅腰反而譏道:「怎麼,讓你走卻不走了?現在擔心被毒瘴氣化骨而死?」
其實這士兵剛才敢不管不顧前沖,就說明他早已置生死度外,紅腰這麼說也不過激他。
果然那士兵面色一凜,忽然後退幾步,對紅腰抱了一個拳頭:「……後會無期。」
士兵的身影像是撲火的飛蛾,轉眼間已經消失在迷霧裡。
紅腰雖然再也看不見了,卻仍然站在那裡雙眼呆愣。她不知道她的血能不能救人,如果不能,她剛才就好像殺人一樣。
一直到紅腰悶頭沿著原路返回去,迷霧中另一雙眼睛才露出來。
白面車夫跟九王,居然也早就在這裡。親眼看到紅腰滴血入酒,如果紅腰這麼做是為了讓士兵冒死傳遞出什麼消息,還算能夠了解,可她居然就是單純地想放走一個人。
「王爺怎麼不阻止她?」白面車夫問。連他都不可思議,經歷了這麼多的紅腰,居然還能幹出這樣蠢事來。
九王渾身的素白和濃霧納為一體道:「為什麼阻止,我告訴她她的血能解毒,甚至說必要時候要用她的血來煉藥。到了那時候就變成了我逼她,但是現在她自己主動做了,就不能怪任何人。」
也怪不到九王頭上。
白面車夫默默不語,九王對其他人未必如此,但對紅腰的了解,真的已到透徹入骨程度。
「王爺是不再把紅腰當做是聽話的刀了嗎?」因為如果是刀,就不能剛才那樣隨心所欲去做。
九王這時一笑:「她是刀,可從來就沒有聽話過。」
……
紅腰回到姬無雙身邊,握了握拳頭,才轉身走到一個士兵面前,對他說:「三皇子病了,去找軍中大夫過來。」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麼簡陋的軍營環境,但一定有隨軍醫。
這士兵也是有點麻木,但畢竟聽明白了紅腰的話,下意識就開始執行。
紅腰看士兵走遠,才掀開帘子進帳篷,冷冷迎接上姬無雙對過來的眼神。
姬無雙笑的恬不知恥:「找軍醫幹什麼,難道想毒死我?九王手裡的毒藥應該不少吧?」
都說不怕天神冷漠,就怕有一個偽善的惡魔。紅腰朝他走過去,拾起了地上的長刀,在手上掂量了掂,然後對準他指過去。
剛才他行兇對人,現在就要接受被人行兇,紅腰覺得這是世間最公平的道理。
姬無雙眯眸瞧著她的樣子:「去了一趟烏巷山,你卻似乎心更狠了。」
從前的小婢女紅腰,謹言慎行,審時度勢,幾時有這麼激烈的時候。
紅腰道:「只是覺得禽獸多餘而已。」
郎中掀開帳篷,背著藥箱僵立在門口。紅腰扔了刀,對著郎中道:「進來。」
郎中不敢不從,他不知道三殿下被人拿刀指著是什麼情況,但如果堂堂三殿下都不說話,他一個郎中又能說什麼。
郎中懷著忐忑放下藥箱:「敢問,殿下哪兒不舒服?」
紅腰看著他:「你跟著殿下多久了,熟悉殿下的身體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