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章 彌天大謊
白面車夫被姬無雙壓在地上半跪著,一雙眼睛更加猩紅了。
「南荊兒」抹了把臉,那臉上就好像浮起了一層皮一樣,看著有點可怖。
之後再仔細看,就會發現那一層浮起的皮並不是錯覺。
一隻手拉著皮的邊緣,慢慢撕拉了下來,把帶血的麵皮扔到了馬車上面。那個穿著襦裙,戴著釵環的少女,搖身一變就成了別人。
倒在九王懷裡的「紅腰」這時劇烈顫抖一下,睜開眼看到九王簡直嚇死了。
九王悠悠地瞥她一眼:「南小姐,這場戲演的不錯啊。」
「紅腰」就更抖了,乾脆把自己縮成一團。剛才「她」面對九王問話,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就恍若背詞一般不自然。眼厲的九王怎麼會看不出來。
因為她確實就在「背詞」,都是事先紅腰教她說的。
馬車上拿著鳳鳴匕首,滿身血污的少女才是真紅腰。至於兩人什麼時候調換的,恐怕誰也不知道。
御天行這時臉上終於崩裂:「你敢欺瞞本王!?還殺本王的人!?」
紅腰神情冷冷:「你們違背道義抓來了南家小姐,烏衣門第謝公子,接了南家人的委託,要保護南小姐無由。」
聽到烏衣門第,九王的眸色就深了。他記得,烏衣門不會摻和世上大勢,尤其現在晉王一手王牌,眼看取得天下。
紅腰甩了一下匕首上的血,黑黑的這神醫不知是什麼體制,血連鳳鳴都吸收不了。
她冷漠抬頭:「你若不擄南家人,也不會招到謝公子出面。」
南家,世家,謝家,也是世家。這層關係,只怕當今很多人都想不到。
武帝皇朝終結之時,所有世家也受到重創,保存實力最完整的只有一個謝家。南家也是其中淪落最慘的一家。
世家委託,烏巷山的烏衣門第,當然會接這個委託。
這層關係,九王也是想一想就明白了。
但是……
紅腰曾在烏衣門第待過好幾個月,甚至謝衣手把手教過她,這些東西,她最清楚不過。
也最適合,拿出來利用。
想到這,九王看著懷中南荊兒,幾乎意味深長起來。
南荊兒只顧瑟瑟發抖,她已經怕的睜不開眼睛來。讓一個清門小姐見血,旁邊還有大軍壓境,真的是夜晚噩夢裡的內容。
御天行握在馬側的手緊緊捏著,「南家的事,是你、故、意,透露給本王的?」
紅腰盯著他:「我只是告訴陛下,南家小姐有可能是車夫唯一在乎的人,可並沒有讓陛下將人擄來做人質。說到底,這都是陛下自己的決定。」
先拋個誘餌,等狼上鉤,也是說到底,晉王如果沒有貪心的念頭,也就沒有後來這些事。
御天行可算明白了,連連冷笑,「來人,殺,都殺了……」
看來他的晉軍都被當做了傻子,大晉鐵騎在周圍布控,真以為殺了谷衡道就能逆轉局面。
「點火,燒。」御天行冷冷看著拿著火把的人。
紅腰適機開口:「晉王陛下,別怪我沒有說,這火油一旦燒起來,著火的可不止雁北關,包括瘴氣以外的這些大晉士兵,也一樣被波及。」
御天行眼眸收縮:「你說什麼?」
火勢只會沿著有毒瘴氣的空氣燃燒,這是谷衡道之前說過的。瘴氣這邊沒有毒霧,又怎麼燒的起來。
紅腰一字一頓說:「這個『神醫』,本來也不是晉王陛下一夥的。」
御天行受夠了,「先把這個妖女給本王捉過來。」
他身旁的晉軍立刻而動,紅腰也從馬車上跳下,抓過被自己用匕首挾持的那個晉軍,就攔在了自己身前。
「你們要自相殘殺?」紅腰問。
御天行捏著手心,「殺了,不然你們一起死。」
紅腰一把推開了晉軍,撒開腿就朝南小姐跟九王所在的地方跑來。
身後晉軍狂追,然後空中就有御林暗哨飛下來,截住晉軍的路。紅腰跑到九王他們身側后及時停下,返回身看著晉軍:「謝公子說過,只要能保護南小姐安危,什麼事情都可以做。」
這當中也就包括和晉軍對峙,這句話所給予謝氏門人的權力就太大了。
想做什麼都可以。紅腰看了眼身後的南荊兒。
南荊兒卻還很怕紅腰,狠狠瞪了她一眼,急急躲避紅腰視線。紅腰不由道:「對不起。」
說起來這些算計和陰謀,還是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了。
這時,一道尖刻陰邪的聲音比御天行還要冷酷:「謝衣居然讓自己的人干涉大勢走向。」
這刻薄聲音來自姬無雙。
當看見紅腰拿著匕首,自稱保護南荊兒的時候,還有現在憑空的兩個御林暗哨出現,姬無雙的眼眸就染上了陰狠。
紅腰審慎地開口:「謝公子是在執行委託,至於干涉了大勢,那也是你與晉王用世家族人的性命做賭注。」
雙方大軍光明正大拼個你死我活都不會讓烏巷山動容,但拉了一個本已置身事外的南氏世家,還被南氏族人一道委託請到了謝氏。
當初在烏巷山的時候,紅腰就知道所謂委託,不是人人都能,也不是人人都能被接。
可是南家有資本,他跟謝家一樣同屬世家,手中肯定有委託令,而且這個委託,謝衣大半可能不會拒絕的。
這依然被紅腰想對了。
都是世家,謝衣怎麼會不念舊情。
南家人委託的內容也充滿人情味,就是要保護他們的小姐南荊兒。至於一個女子的周全,會不會影響到天下大勢,這誰能知道。
九王慢慢道:「謝家委託的漏洞,謝衣倒也樂見其成。」沒有這個家主的首肯,御林暗哨和紅腰是不會動的這麼及時的。
要知道,當初陳王姬無雙,或者是九王,都曾在謝家委託面前,被拒之門外。
九王眯眼,眼內有流光:「你居然為了本王,動用了烏衣門第的勢力。」
紅腰看了他一眼:「若真讓這火燒起來,波及的何止萬條人命,王爺言重了。」實在不是為了誰。
九王攏袖:「你獲取晉王信任的方式,實在讓本王刮目相看。」
紅腰從他懷裡接過南小姐,並且幫她撕下了臉上面具:「欲擒故縱罷了。」
當日在地牢里紅腰見到御林暗哨,詢問阻止晉王的方法,隨是暗示,但也足夠。隨後徹夜哭泣還是對晉王說的那些話,都是早早預定好。
至於事先和九王通氣,那是不存在的。御天行聰明地把她和九王徹底隔離,可是只要她跟九王還能眼神交流,就不會有問題。九王配合地演到了這裡,哪怕事先他不知道紅腰要做什麼。
紅腰把昏迷的南荊兒放到地上,餘光里瞥見了九王上前了一步。
因為他看到御天行吩咐別人,把谷衡道的「屍身」抬走。
「本王會殺了你們,為神醫填命。」御天行眼裡充斥著血絲。
九王默然片刻,「看來晉王陛下的血蠱,被這位穀神醫『壓制』的很好,難怪得陛下這麼信任。」
御天行森笑:「現在本王既然遇見了王爺你,那本王的血蠱,就請王爺來醫治吧。」
難怪谷衡道死了晉王沒有直接崩潰,那是在九王還在面前,還有一線希望的時候。
九王說道:「但這穀神醫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本事,他為什麼能壓制住血蠱,陛下想必沒有派人好好了解。」
御天行眼裡紅血絲漸濃:「都到了這個時候,王爺還有話說?」
誰都知道九王說的是實話,這實話比謊話更傷人。
九王目光掠過笑意,朝姬無雙那邊看了一眼:「答案就是那邊,陳王陛下以少女血氣為引子,達到駐顏續命的地步,正是源自昔年遇見的一位『巫醫』,這件事瞞不過各個諸侯王,但那位『巫醫』身份,想必不會有人清楚,便是眼前這位穀神醫了。」
御天行似乎懵了,不止他,紅腰都頭皮一麻,很是驚愕地看過來。
「九、王?」御天行咬牙切齒,「你和你的婢女拿本王當做痴子?」
這些話就如同在編一個彌天大謊。
九王一笑,目光繼續盯在姬無雙的身上:「問問陳王陛下呢,想必就算改頭換面,陳王陛下也不會忘記這位曾經坑過他的神醫,甚至說不定,早就跟神醫握手言和一番了。」
這話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所以任何時候就不該讓九王開口,既然給了九王開口機會,就別怕九王說出什麼驚天動地來。
御天行僵直著眼睛看過去,姬無雙面貌森森,從谷衡道「躺下」他就在盯著看。
因為漸漸中,御天行終於明白了,雁北關有龍脈,陳王能長生,火燒毒霧瘴,他都是第一次從谷衡道嘴裡聽說的,可雁北關真正有的,只有這個陳王是真的。
「看起來,陳王陛下和他的神醫一起設下圈套,只等晉王陛下帶著大軍來雁北關。陛下的血蠱給了他們極好的機會,神醫用藥物控制人最容易,到時候此計一成,相當於晉王陛下就是陳王的囊中武器了,所以陳王才不介意區區一個陳國被滅,反正陳王也早已覺得陳國那塊彈丸之地,是他所不齒,如今擁有晉王陛下打下的江山,才是陳王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