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本該這般模樣
「我曾答應過你,你夏棠終究只能是我沈臨淵的妻子,我向來都是說到做到。」對上那雙不起半分波瀾的眸子,沈臨淵這話說得頗為自信。
他本也只是趁此機會來與她說這一句,想來沈臨安的證詞大抵快錄完了,他也不便再做停留,轉身欲走。
「將軍這話說得,雖然如今聖旨未下,可將軍的妻子,只怕很快就另有她人。」類似的話,當初太子褚雲清還特意翻牆進來與她說過,便是再喜歡,奪妻這種事情,哪裡是他想做便能做的,「夏棠的夫君不是將軍,將軍的妻子,大抵永遠也輪不到夏棠,奉勸將軍,還是早些放棄為好。」
驪陽公主費了這麼大的心思,為的不就是將沈臨淵據為己有嗎?如今此事正在風頭上,她也不好再降旨下嫁,不過,依照那位殿下的性子,想必也等不了多久。
沈臨淵再厲害,也不過是臣子,還能爭得過一道聖旨?
「本將軍從不知放棄為何物,」沈臨淵抬腳踏出偏廳,話到一半,頓了一頓,隨即笑看著迎面而來的人,「辛苦三弟和弟妹走這一遭了,等此案查到些眉目,我再去落松苑與你們說。」
「刺客還未落網,大哥這些時日,還需得多加小心。」沈臨安也只是拱手朝他作了個禮,側身讓他先行,再抬頭看到偏廳里望著門口,神情頗有幾分複雜的夏初瑤,他默了須臾,才又進去,「這邊已經無事,夫人隨我一起回府吧。」
馬車裡,夏初瑤不語,沈臨安便也只是靠在車壁上看著窗外的街景出神。
他本也覺得奇怪,這件案子是沈臨淵負責的,錄證詞這種事情,一份素心的便好,何須他們再跑一趟。看到沈臨淵的時候,他才明白,這一趟,為著的不是讓他去京兆衙門,只是方便沈臨淵單獨見夏棠一面罷了。
也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因著各懷心事,回府請了安之後,沈臨安去了書房,夏初瑤便留在房裡發獃。
今次回尚書府,除卻明白了尚書府里的人對她和沈臨安的態度之外,最大的收穫便是得了個不得了的寶貝。
素心的出現,提醒了她,穆玄青入故洗城城的時日不遠了,她也是時候開始謀划,如何更好地利用自己現在的身份,來幫助他。
想起很快便要再見到那個人,心中不免湧上幾分欣喜。
她與穆玄青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在長輩們眼裡,也是十分般配的一對。
穆玄青從來未曾跟她提起過嫁娶之事,他身邊也從來不缺優秀的女子。唯獨她,是這麼多年來,一直陪著他,不曾變過的。她知道,自己在穆玄青心裡,終歸是與其他人不同的。
不知道,在得知她的死訊的時候,穆玄青是什麼樣的心情?她更期盼的是,若是知曉她如今這樣活著,他是不是會有那種失而復得的欣喜?
「夫人,黛綠在外面,說要給夫人請安。」正想著過往種種,沉碧的聲音打破了她的神遊,聽到「黛綠」二字時,夏初瑤微微一愣,隨即才想起是誰,便叫沉碧帶她進來。
「奴婢給三夫人請安,這些時日,多謝夫人的顧念,夫人的大恩,黛綠永生不忘。今後定當忠心竭力,當牛做馬,報答夫人。」
那日下去之後,黛綠因著這一雙手的傷,發了一夜的高熱不退,夏初瑤知道后,特意去求了徐靜請了府里最好的大夫過去瞧。尋常的奴婢哪裡能有這般福分,當時昏昏沉沉的黛綠滿心滿眼感激涕零,灌了幾天葯之後,整個人終於精神了許多,如今終於能下地,心中感念,便非要過來拜上一拜。
「以後做事,別那般衝動。不管什麼,自己的命總歸是最重要的。」夏初瑤瞧著她裹了滿手的白布,想想那日的情形都覺得疼,她嘆了口氣,起身將伏在地上給她磕頭的黛綠拉了起來,「你這手還未好全,這些日子便好生養著,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的,喚沉碧便好。」
為了方便照顧,她特意安排了沉碧與黛綠住在一屋。沉碧也是個心善的姑娘,這些日子,除卻跟在夏初瑤身邊之外,餘下的時候便都留在黛綠身邊照顧。
「可……」本就是蒙了夫人的恩賜,她才撿了條命回來,先前下不得床便也罷了,如今都能走動了,哪裡還能這般閑養著,黛綠想要開口拒絕,對上夏初瑤的眼,便又止住了話頭。
「你日後是要在我身邊伺候的人,若是不養好一雙手,如何貼身伺候我?若是敢不聽話,小心我再將你送回大廚房去。」夏初瑤眸色一沉,帶著幾分威脅說道。
當初救黛綠不過是順手,之後卻是實打實地被她的舉動震懾到了。即便是性子剛硬如她,遇上這種事情,伸手去抓碳的時候或許都會有幾分猶豫。
夏初瑤欣賞黛綠這般決絕,也知道自此之後,這個小丫頭必將對她忠心耿耿。雖然沉碧也不錯,可終究是與從前的夏棠有情誼的舊奴,日後若是有什麼事情,只怕她一顆心難免會往尚書府那邊偏頗,還是培養黛綠來得妥當一些。
聽得她的話,嬌小的身子一震,隨即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地朝夏初瑤磕頭。
她本以為,留在落松苑,最多也不過是跟從前一樣,做個廚房裡幫忙的丫頭罷了。卻不想,這三夫人竟然要將她留在身邊伺候?
「這手還沒好,小心別把頭又給磕破了,到時候破了相可不好了。」夏初瑤沒說話,一旁的沉碧忍不住笑著上前去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旁的便也罷了,日後在我身邊伺候,這動不動就跪地磕頭的習慣可要改改才好。」看著她已經撞紅的額頭,夏初瑤抬手揉了揉額角,磕頭便罷了,這丫頭還磕得這麼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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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屬下細細查過了,那個小姑娘的確是因著一手雕花的手藝被買下來送進大廚房的,眼看要到年下,府里宴席越來越多,張御廚那邊的確需要新添人手。」
書房外一叢翠竹擋住了窗前的大半光景,陰影里的玄衣少年背負長劍,拱手朝著書房裡的人沉聲稟報。
「不過是個小姑娘,也犯得著你叫御風去徹查底細?」把玩著手裡的玉墜,進門來的池光剛好聽到御風的話,不由得望著桌案前的沈臨安笑了。
「你也知道,落松苑裡從來不留不知底細的人。」手邊是幾卷史冊,沈臨安提筆批註,頭也沒有抬。
「你可知你查她是小事,只是這查人的動作很容易叫旁人盯上。」從書架上隨意撿了本書,池光在沈臨安對面坐下,側頭打量窗外的玄衣少年。
「棠兒想要留她貼身伺候,她身邊也該多添幾個伺候的人,」合上手裡的書,沈臨安讓御風先行退下,這才抬手替池光斟了一盞茶,「月瑤樓行刺之事,有眉目了嗎?」
「逃走的三個人並非近日潛入帝都的,要麼就是從前一直藏匿在帝都,伺機行動,要麼就是有人買兇殺人。不管是哪個,他們都低估了沈將軍的本事,三人居然能有命逃走,實在是他們天大的幸運。」
說起這件事情,池光倒是頗有幾分興趣。刺殺官員這種事情,對他們這些劍客來說頗為尋常,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謀划不精細,準備不妥當的行刺。
「如今晉國大敗,這才是剛開始……」
「聽說池公子……師傅在此處,今日約好了教我拳腳的,師傅可不能食言。」窗口處突然探出一個頭來,換了一身短裝的夏初瑤看著桌前對坐的兩個人,微微一頓,才笑著開口。
「夫人既然準備好了,我們便開始吧。」看到她這身打扮,池光笑了,言罷又看向沈臨安,「不過我教徒弟可是很嚴厲的,夫人只怕是要吃苦了。」
「能學本事的話,吃點苦算不得什麼的,我們快點開始吧。」從尚書府歸寧回來之後,這兩日在落松苑也沒什麼事做,好不容易今日天氣晴好,池光又剛好在落松苑裡,她便找著尋著過來想要叫這個師傅開始教她。
「夫人不怕吃苦,只是夫人若是在我這裡吃苦了,只怕有些人會心疼了。」池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沈臨安。
「既然棠兒有心要學,還請池兄不要藏私。」看了一眼那張略帶興奮的小臉,沈臨安笑著起身,與池光一起出了書房,一起往小花園去。
夏初瑤一心想學劍法,池光便真尋了兩柄木劍,從最基礎的起手勢教她。
冬日的陽光再刺眼,也只能稱得上暖軟,有池光的指導,配合夏初瑤以往的記憶,她上手很快,練了十餘招之後,不需得池光一招一招演示,便能將一柄木劍舞得十分順手。
沈臨安攏了袖子站在廊下看他們,舞起劍來的夏初瑤自有一股子的英武,跟尋常的她很不一樣,卻又似乎她本該就是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