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這和談的結果
「大小姐,你越是怕,就是越是放不下,越是放不下,就越是會怕。就算你能扛得住一天半天不睡覺,總不能一直扛著啊。你看張媽在的時候你總不敢睡,我一走開,你還是自己做惡夢嚇到了。」張媽愛憐地伸手拍了拍連城:「你越是怕自己的念頭往什麼上頭引,其實就越是一直在想著那件事呢。你一直想著,能不夢見嗎?聽張媽的話,別胡思亂想嚇自己,但想起來了,也別怕,自己看開一點,想過了就過去了。困了就睡,別怕做夢驚到,驚到了自己勸自己看開一些,都過去了,慢慢地也就好了。你若是不放心,今晚我就住在你這外間,晚上驚醒了,只管叫張媽。」
連城不願拂逆張媽的好意,點了點頭,仍舊睡下。
從回來之後,很多人慾言又止地勸過她了。
有他們說出口的原因,還有,他們沒有說出的。
其實,當時她也曾這樣,勸過青未的。
這道理她又何嘗不知道呢?
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方才知道其中的痛。局外人可以講明道理,卻是難以感同身受。
只是,別人的勸慰不僅是一片好意,畢竟也是有道理的,既然自己也知道其中的道理,還要一味做著不明理的事情,終歸是不對的。
可是,所有的事情,當真就能忘記了嗎?
他們說出口的那些勸慰,還有,他們不敢當面跟她說的那些勸慰,那些事情,她當真可以放下嗎?
也許,他們說得對,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並不是堅持不睡,不讓那些清醒的時候努力不去想的事情入夢,並不代表就真的會忘記了。
何況,她是真的累了,真的太累了。
緩緩閉上眼,腦中盤旋的事情錯綜複雜,紛紛擾擾,將她驚醒了一次又一次。
「少爺!你回來了!」
卧房外面,張媽低聲在說話。
連城額上的冷汗還沒有干,聽到這話,立刻清醒了過來。
「大小姐怎麼樣?」
「白天沒有睡,一睡著就被夢驚。我看她是自己不肯睡,怕做夢。勸了半天,晚上終於睡下了,聽見她醒了兩次,不過很快就安靜了。」
原來是因為害怕做夢,所以不肯睡嗎?
紹廷想起了早起問琳兒的話,難怪,在醫院昏迷的時候、在回程的火車上發燒的時時說著夢話,回來之後,卻一下子睡得安穩了。
「現在怎樣?」
「沒多久前剛醒了一次,後來沒有聲音了,我也不敢去驚動。」
連城想要起身,瞥眼看見鐘錶上的時間,又重新躺了下去。
外面漸漸地安靜了下來,連城卻再也無法入眠。心中始終凌亂,索性披衣起身,走到了廳外。
正廳外的院子里,栽著幾株大樹,如今春花已謝,只剩下茂盛的葉子亭亭如蓋。
外面月光正好,將一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有一半,與樹影融合在了一起。
連城順著地上的影子往前,看到了那個背影。
挺拔,修長,筆直而硬朗。
連城不由得止步,怔怔地看著那身影。
「連城?」紹廷忽然轉過身來,看到這邊站得有人,開口喚了一聲,「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連城緩步走了過去:「我聽見你回來了。」
「我就是在想你會不會聽到了,所以在這裡等你。」
「你……」連城走到了紹廷身邊,借著月光看了看他,「沒事吧?」
「我沒事。」紹廷道:「你讓我找的那個人……」
連城搖了搖頭:「沒關係,其實我已經想到,很可能會找不到……」
紹廷打斷了連城的話:「我見到他了。」
連城怔在那裡,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見到他了。」紹廷又重複了一遍。
「你見到他了?」連城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在哪裡?你……他在幹什麼?在哪裡?」
「鳳鳴樓,他在唱戲。」
「你說什麼?」連城惶急之下抓住了紹廷的雙臂,「你說他在哪裡?你……你沒有看錯?」
「我是等他下了場,才回來的。他連名字都沒有換,我雖然沒有見過他,可是那麼多觀眾戲迷,總不會認錯的。」
連城緩緩的鬆開了手:「我不是說你會認錯,我只是在想,他怎麼會在那裡?他怎麼會還在那裡?你有沒有……不,你不能問他……」
「我沒有問他,我只是在他的戲散場之後,跟了他一段。」紹廷似乎已經知道連城想要說什麼,不等她繼續再問,說道:「有人去接了他,在城裡走了半天,繞到了城郊西北角上一處很大的清朝官邸去了。」
「西南角?清朝官邸?」連城奇道:「你說,是那所參領府?」
「是那裡。」
「父親當年想在郾城選一處地方偏僻的舊式的宅子,休養所用,也曾去看過那座參領府。不過那是官府,不像這所宅子是私宅,以免被別有用心的人當做話柄,說父親有復辟的心思。當然現在的官員、權貴,也有人買下過去一些權貴、官宦的舊宅,或者為了凸顯身份,或許為了享受。」連城沉吟道:「可是參領府的宅子據說是被一家不是郾城人的有錢人家買下,那家人不怎麼在郾城出現,也不結交郾城裡的人物,所以對於那家房主,少有人知其來歷,怎麼夢月兒會在那裡?」
「看樣子,夢月兒應該是每天都是那樣。」
連城會意:「所以要查清夢月兒為什麼會在那裡,還是要從那所宅子入手。不能因為著急而打草驚蛇。」
「你想要怎麼查?」紹廷道:「我可以借一些人手給你。」
連城微微一怔,以為她不想讓夢月兒的身份泄露,所以想要避嫌,微微一笑道:「你的手下,我信得過。我只要保證夢月兒的安全,然後,將他救出來。」
「這麼說,你也信得過我?」
「如果信不過,我就不會請你去幫我辦這件事情了。」
「可是你並沒有告訴我他的身份。」
連城沉默了一下:「你應該知道的時候,會知道的。有的事情,還是永遠不知道的好……」
察覺到紹廷的神情突然有些變化,連城不著意地續道:「比如——這個人的身份。或許你永遠都沒有必要知道。」
紹廷默默地點了點頭,道:「我會安排人手供你調配的,如果需要我,跟我說就行了。」
清晨起來,紹廷已經離開這宅子了。
得知夢月兒暫時無恙,連城心裡一下子放下了不少,回房以後,輾轉思索許久,猜不透那參領府里究竟是什麼人,終於在天將破曉的時候朦朧睡去,醒來,才知道紹廷已走。
正在籌措著怎樣探查參領府的消息,許副官過來道:「少爺讓我來保護小姐,供小姐差遣。今天早上有件新聞,報上已經公開聲明,由少爺正式接任中部三省督軍一職。」
「內閣還算守信。」
「他們這次從上海的亂潮中悄然身退,返回北京,得力於少爺小姐,總算沒有過河拆橋。」
「受了他們的委任,就要聽從他們的命令。他們自然有他們的算盤。」
「他們會讓少爺做什麼?」
「短時間內不會。他們要應對北京的學生運動尚且不暇,暫時不會有功夫理會中部的。」
許副官不解道:「那麼他們為什麼這麼著急委任少爺為督軍呢?按照時間算來,他們剛回到內閣不久,就讓大總統簽發了委任的公報,並通電全國各省。可是北京的學生運動風潮並不比上海要小,他們這不是……有些不分輕重緩急嗎?」
連城笑了笑:「學生運動的風潮很快就會過去,你看上海當局對學生態度的轉變就可以知道北方內閣的態度轉變了,這種轉變必然是從北京開始的。那個下一部很快就會處理口浪尖上的那兩個賣國官員,平息這場學生運動。因為接下來,內閣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情?」許副官急忙開口,看見連城的微笑,立刻禁了聲,沉吟片刻:「是南北和談的事情!」
連城點頭:「南北統一,權利統一,那才是內閣最要緊的事。宣布紹廷的委任,也是對他的一個警示,讓他堅定自己支持和談的態度;另一方面則是讓南方的諸位代表知道內閣對於中部的態度,中部支持和談,所以會得到內閣的重用,南方想要獨立,就會失去內閣政府所給予的一切權利。」
許副官緩緩點了點頭:「果真是這樣!」
「還有一點。」連城道:「這個時候內閣放出委任督軍的消息,會將目前政局上最熱的學生運動的消息沖得淡一些,冷一些。或許,那些學生運動的組織發起者,會將目光從那些賣國軍閥身上,轉移到紹廷的身上。」
許副官默然思索了片刻,嘆道:「大小姐當真思慮周全!難怪少爺說,這幾天跟著大小姐,一定能學到不少東西。」
連城微微一笑:「你想到了什麼?」
「會不會有人以為,中部重用督軍,是因為他跟中部的許多官員一樣,也……也媚日什麼的?」
「這就是所謂的近墨者黑了。」連城微微嘆息:「但中部孟家的名聲,也不是一天得來的,清者自清。而且,這和談的結果,不是還沒有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