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恩斷義絕了
「和談的結果?」連城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許副官彷彿聽到了什麼驚天的聲響,臉色不禁為之一變。
「且看內閣這一次,處置賣國官員的態度了。」連城出神片刻,對許副官道:「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煩你,不過現在我還需要一件東西。」
許副官忙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紙,攤開放在連城面前:「大小姐請看是這個嗎?」
連城臉上露出了一絲詫異的神色:「這是紹廷給你的?」
「少爺一早出門前給我了這個,說是給大小姐看,你一定會有用的。」
連城看著那幅地圖,細細的墨水筆的印子看起來還十分新鮮,想必是紹廷昨晚匆匆趕製的,畫得雖不十分精細,有一處卻是著重用了功夫的。
那所參領府附近,房舍建築的方位地步,都標記得清清楚楚,甚至於那周圍的房子哪些是瓦房,哪一帶是有院子的老宅,臨近的哪一條街上是幾層高的洋房,都寫得明白。
難怪,昨天晚上他回來得那麼晚。
原來,他早料到了自己會需要這參領府的地圖,所以特意去勘察地勢環境了。
周圍那麼黑,又不能驚動參領府的人,想要勘察準確,回來后又要憑著記憶畫出這麼精細的地圖,實在不容易。
「大小姐,這地圖有什麼不妥嗎?」
連城回過神來:「沒有什麼。許副官,你安排幾個人,替我辦一件事。」
幾個人分別要在參領府附近的哪個方位隱藏,哪個方位只適合夜裡潛藏而哪個方位可以在白天光明正大地看。據紹廷說,參領府進出的汽車是直接駛進院子里,那麼想要跟蹤他們的汽車,這邊的人也必須有汽車準備著,那麼跟蹤的汽車又將停放在哪裡。
連城將這部署跟許副官解說清楚,又聽他自己複述一遍。許副官又驚又佩:「大小姐的布置,真像是在下一盤棋。可是,這裡安排這個人,不知是何用意?這幾間都是瓦房,想必是普通的民居……」
「參領府的山牆旁,怎麼會有這麼幾間瓦房?」連城反問,又道:「參領府存在這麼久,人們對它的主人的印象也只是一個不曾露面的外地人而已,既然少爺查到這裡其實有人進出,我想其實這個所謂的外地人很有可能一直都生活在這裡,只是可以做到不為人知。既然主人並不怎麼出門,卻又跟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想必平素應該有人去探訪。既然要掩人耳目,就要有個辦法。」
「原來如此。」許副官恍然,頓了一頓,又道:「大小姐是想查清楚參領府的所有往來關係了。」
「郾城中有一個這麼隱秘的地方,又能夠像是從來不存在一樣讓人忽略,不查清楚,又怎麼能安心。」
孟紹廷被內閣政府委任為三省督軍的事情,在郾城自然又造成了另一番轟動。
「代督軍」這個稱呼,其實也證明了中部三省暫無督軍一職。孟紹廷的存在,不管軍中的人如何擁躉,在外人看來實則並不名正言順,這種處境難免有尷尬之處。
如今被正式委任為督軍,內閣政府通電全國,即便是紹廷本人並不在意的虛名,也足以引起各方關注。
只是,這聲明在傅孟聯姻的公告之後發出,卻讓委任的聲明在大家眼裡,又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督軍府越發忙亂,祝賀的電話、電報絡繹不絕之外,郾城裡的權貴當然免不了要登門造訪。只是省長家裡沒有動靜,讓那些不知道該不該造訪、卻又不得不來的人們心中忐忑不定。
在參領府的衛兵回報,紹廷已經委託了可靠的人,為犧牲在上海不能回來的幾個弟兄辦好了身後事,「還有沈小姐的後事,也辦好了」,衛兵特意補充了這一句。
連城點頭,不管紹廷是真心,還是只為了給她一個交代,總算這個可憐的女子,塵埃落定了。
「聽說小易的故鄉很遠,也不知家中還有什麼人。」
「我們會設法打聽的。」
連城點頭,她從小在軍中,自然明白軍人的使命,不止一次見過身邊的人猝不及防地消失,可是見過的多,並不意味著就能習慣,每一次這樣分別,傷痛都在所難免。
「大小姐放心,所有的兄弟,督軍都會安排好的。」
所有的兄弟嗎?
那兩個人呢?
他們面目全非地死在了傅家在上海的宅子里,連屍骨,也出不來了!
張新娃和胡成,想到這兩個名字,連城的心裡就一陣刺痛。
「大小姐……傅少爺……小心……傅少爺……」
胡成臨死前艱難地吐出的這些字,字字驚心。
想到當日的情景,這幾日來連城心中隱隱滋生的那一些關於救命之恩的柔軟,重新又變得堅硬。
是啊,傅家已經發了聲明,早就是,恩斷義絕了。
「大小姐,站了好一會兒了,回去歇歇吧?」張媽見衛兵走了許久。連城兀自獨立樹下,看著不遠處的湖水出神,不由得擔心起來,生怕連城又胡思亂想什麼,忍不住過來勸道。
現在的自己,連多站了一會兒,都要被擔心了嗎?
「張媽,你真把我當成弱不禁風的嬌小姐了!」
見連城回過頭來,臉色與眼神都多了幾分精神,笑道:「大小姐今天氣色倒好!你本來就應該是嬌生慣養的小姐,那些打打殺殺的事,你本來就不應該去操心的,外面還有少爺呢,小姐你好好地養著不好嗎?」
連城忍不住微笑。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於別人,或許是畢生也不會經歷的生活,可是於她而言,不過是與生俱來的宿命。
她從來不是深閨里的嬌小姐,時代,還有她的出身,也不允許。
「張媽,我想去父親的書房坐一會兒。」
老督軍雖然是軍營中征戰殺伐之人,卻也是出身於世代讀書人家,家中的書房從來都是精心收拾的。
聽著書房外的腳步聲漸漸走遠,連城拿起了電話機,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這電話如今是不能接通的。
紹廷倒是夠謹慎的,連這一點也都想到了。
連城不懂得該怎麼修理電話,但是她必須將一個消息傳遞出去。
傍晚的時候,有衛兵來報:「看到參領府有車子從那幾所瓦房旁的小路轉出來,已經有人跟了去了,先派我回來跟大小姐回報。」
「今天沒有什麼人進去嗎?」
「沒有。」
「真的沒有嗎?」
「回大小姐,的確沒有,你布置的幾個位置,我們的人都沒有發現有人進去。不僅是參領府,那一帶整個都沒有人經過。」
連城沉吟道:「怎麼會這樣呢?」
衛兵感到不對,忙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小姐,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現在我也說不清楚,如果我能去看看,或者能知道些什麼。」連城說著,隨即搖了搖頭:「算了,這兩天我身體不好,也不想走動。」
衛兵鬆了口氣,大小姐若是出去,當然是非要攔著不可的,可是大小姐的性格雷厲風行,既然要出去,那是誰也阻攔不住的,何況他們也實在不便阻攔大小姐。聽說這一次在無錫的醫院,幾個衛兵沒有攔住大小姐,放了她出去,回來之後督軍可是嚴厲地訓斥了一番。這次督軍下了嚴令,不得讓大小姐出去,否則軍法處置。還好,大小姐沒有為難自己。
「可是……」衛兵看到大小姐焦慮的樣子,又有些含糊,看樣子大小姐是察覺了很嚴重的事情,「大小姐,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加派人手,多布眼線,也只能保證有人去參領府,你們能夠監察得更加穩妥,卻沒有辦法保證一定會有人去造訪參領府。何況人多了不易把控,或許被他們的人察覺了,之後的事情就更加不容易辦了。」連城皺眉不語,沉吟許久,方才緩緩地道:「但是辦法,也不是完全沒有。」
「大小姐,您快說吧。我們馬上照辦。不管再難,也一定完成命令。」
連城微笑著搖了搖頭:「這個辦法並不難,也沒有什麼風險,不過,需要你送一個信。」
「送信?大小姐要往哪裡送信?是參領府嗎?」
「是報社。」
「報社?」
「如果報紙有些什麼輿論,或許有辦法能讓某些人進出參領府的。」
衛兵不太明白連城的意思,但是除此之外,他們也不能有更好的辦法,何況本來這一次的任務就是聽從大小姐的命令,他們對大小姐的智計也素有耳聞,再加上任務只是送一封信,並不違反督軍不讓大小姐出去,不讓大小姐聽到外面那些消息的命令,便答應了下來。
晚上衛兵再來報,與紹廷昨天所說的一致,從參領府出去的汽車在路上的一處洋房轉了黃包車,送了一個人去鳳鳴樓,這個人便是鳳鳴樓的紅角夢月兒,等到夢月兒散了場,便有黃包車接了他走,半路換了汽車直到參領府。
連城緩緩點了點頭,讓衛兵走了。
「情雙好,情雙好,縱百歲,猶嫌少……」
天空一片明凈,曲折的唱腔悠悠在耳邊響起。連城抬頭看著天空,輕輕地道:「月夢,我很快,就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