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征途

孫悟空，你這個懦夫，拋棄了妖族，甘願當西天的走狗……不管你曾經創造了怎樣的輝煌，但現在，你是妖族的恥辱。齊天大聖的時代，結束了。

——黑熊妖

「呵，你就這麼跟救命恩人說話？」敖烈說著，修長的手臂輕輕一揮，一股冷冽之水便「嘩」地朝著肉璇衝擊過來，凍得肉璇尖叫連連。

雖然很冷，但身上的燒灼之感，卻果真輕了許多。肉璇感覺到，剛才因孫悟空的手而蒸發的水分，再次回來了。

敖烈這傢伙，竟然……在救自己嗎？

肉璇一時之間，竟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居然會相信噬精藤魔那種東西，讓他來控制你？你這麼蠢，救你，實在是多餘。」孫悟空說著，捏著肉璇的一片小葉尖兒，將她丟在了塊石頭上。

雖然是塊石頭，但石頭的上方是一塊並沒有倒塌的屋頂，可以遮擋風雪。

「和尚，走了。」孫悟空說著，轉身拎起一心，丟向敖烈。

「吼！」敖烈身形一動，化為馬身，穩穩接住一心，口中，發出得意的咆哮之聲。

「你那是什麼聲音？你有記得你是一匹馬嗎？」孫悟空將雙臂吊在金箍棒上，慢不經心地道。

「咴……」敖烈很配合地發出一聲嘶鳴。

「王！」肉璇朝著孫悟空的背影大聲地呼喚，然而孫悟空，卻並沒有回頭。

他永遠不會再回頭了……

肉璇悲傷地想。

「這是哪裡？」

「我怎麼在這？」

「奶奶個熊，老子的胳膊怎麼少了一個？」

一個接一個粗魯的聲音響起，已經坍塌下去的大殿，突然轟鳴聲四起，石塊與破損的木板被接連掀起，無數個身影自廢墟里爬了出來。

「你們……你們是……」

這一刻，肉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到了什麼？！

她看到了有著殘缺鹿角的鹿妖，看到了失去了一隻手臂的虎妖，看到了曾經隨孫悟空一起征戰東天的、許許多多的妖。

他們，原是在五百年前的神人大戰中，為了救孫悟空而衝上天庭，卻被東天所屠的妖。肉璇為了護住他們那奄奄一息的殘軀，與負責鎮守花果山的黑熊妖一起用盡他們所有的法力，不顧一切地將妖們的屍體奪回，深埋在花果山下。

肉璇和花果山其他的妖們，每天以自己的靈力供養，讓他們得以存活，苟延殘喘地等待著孫悟空的重歸。

肉璇知道，這是她能夠為她的王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她要拼盡全部的力量來守護他的所有。

不放棄，不沉淪，不迷茫。她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出現，為此，她願意一直等下去。

就在這樣的等待中，過了五百年，突然有一天，一隻詭異的藤蔓來到花果山，他告訴肉璇，他們的王出現了。

肉璇欣喜若狂，所有的妖們也都興奮不己，五百年的等待，終於看到了希望的光！

他們想都沒有想便接受了噬精藤魔提出的條件，藉助噬精藤魔的邪魔之力獲得力量，前往觀音禪院埋伏，殺掉唐玄奘。而為了能夠讓噬精藤魔更加具備刺殺唐玄奘的力量，肉璇讓噬精藤魔吸附在自己的身上，與他達成「共生」。

「哈哈，我怎麼覺得我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兒？」虎妖說著，揚手，猛地擊向一塊石碑。但聽得轟然巨響，那石碑竟瞬間碎成了數塊。

「不賴啊，看我的。」鹿妖說著，低下他頭上殘缺的角，頂向一面石牆。石牆轟然而塌。

「哈哈哈！」

妖們爆發出大笑，重新獲得的力量讓他們興奮不己。

這是怎麼回事？

肉璇瞪大了眼睛。

是她的眼睛瞎掉了嗎？剛才，她明明看到孫悟空把這些妖統統擊倒、打扁，他們……應該都死掉了才對。況且，他們原本不就是藉助噬精藤魔的邪魔之力而得以行動的嗎？卻為何……在噬精藤魔死後，他們還如此行動自如？

「轟！」

一股強大的衝擊之力自廢墟里傳來，數塊碎石呈爆炸之態向外衝撞，砸在地上，引起一陣濃煙。

「呼……呼……」

隨著粗重的喘息聲，黑熊妖從狼藉碎塊之中走出。他身上像蜂窩般有著無數大小不一的傷口，鮮血汩汩地從其中湧出，將他的皮毛打成縷，沾著灰塵與碎石，格外的狼狽恐怖。他的鼻孔一張一合，一雙血紅的眼睛環顧面前的妖們。

「是王，」黑熊妖聲音沙啞地說著，伸出利爪摸住湧出鮮血的傷口，喘息道，「噬精藤魔刺穿我的身體，奪取我的靈力的時候，他在將噬精藤魔打下地獄之門時，扭轉了靈力的輸出，讓噬精藤魔反將靈力轉輸到了我的身上，再藉助那些藤蔓傳輸給你們。是王讓我們得以復活，所以……我們，被王救了。」

被王救了？

所有的妖，都望向西方。

血紅的夕陽之下，他們的王，雙手吊在金箍棒上，緩步而行。

那空曠的遠方讓他的身影更顯消瘦，連影子都纖細。他沒有回頭，那弔兒郎當的樣子看上去是那麼的不正經。

可……

「王！」

妖們，發出了吶喊。

孫悟空的身形微微地頓了一頓，然而，他最終還是沒有回頭。

「王！」

五百年了，為什麼你連個答案都不肯給我們？

五百年了……難道整個妖族，還等不來你的回頭嗎？

你救了我們，卻不肯回頭看我們一眼，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

妖們悲愴的呼喚著，望著孫悟空遠去的方向，熱淚橫流。他們悲切的呼嘯，若凄涼的離歌，催人斷腸。

孫悟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有些腳步，一旦邁出，就再不會返回。

有些征途，一旦踏上，就再沒有歸程。

能做的……只有前行，朝著那個地方，那個即便輾轉千年、百年也要達到的地方。

西天。

*****

「也許……不肯回頭，就是他的答案。」肉璇凝望著漸行漸遠的孫悟空，喃喃地說道。

這一次，她沒有流淚。

縱是沒有得到那個想要的答案又能怎樣？

縱是他不肯回到花果山，不願回到自己的身邊，又能怎樣？

她終是感受到了他的熾烈，他像驕陽一般的溫度，他足以讓她身上的水分全部蒸發掉的、火焰一般的溫度。

原來……他可以救下她的性命讓她生，也可以奪取她的水分讓她死。而她，竟覺得如此滿足。

王啊……這種即便不能相守卻仍滿心依戀的感覺，叫做什麼呢？

這種……只要遠遠地看著，只要知道你還活著就已經滿足的心情……你想要去西天見到的那個佛祖，會稱之它為什麼呢？

微笑，就這樣綻放在肉璇的唇角，亦喜，亦悲。

******

答案？

哼。

黑熊妖在心裡冷冷地笑，他戴著粗重金輪的巨爪，緊緊相握。

就算是你救下了我們又能怎樣？

孫悟空，你這個懦夫，拋棄了妖族，甘願當西天的走狗……不管你曾經創造了怎樣的輝煌，但現在，你是妖族的恥辱。

齊天大聖的時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