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仙

孫悟空垂下他金色的眼眸看向一心，緊接著，便如一道閃電閃現在一心的身邊。

只聽得「砰、砰」幾聲，先前拉扯著一心的村民全部都被擊飛，只剩下傻站在那裡的萃嵐，手裡，還捧著一心腦袋上戴著的假髮。

這一刻，喧鬧的屋子頓時寂靜下來，彷彿天上有一塊巨幕壓下，蓋住了所有的聲音，甚至連在場所有人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救……」萃嵐死死地盯著手裡的假髮，突然暴發出尖叫，「救命啊啊啊啊啊！」

他發瘋般地揮舞著手上的假髮，他的頭髮根根直豎，大聲哭嚎：「娘子！我把我娘子的腦袋扯掉了！哇啊啊啊啊啊！」

「蠢材！」

孫悟空突然揚起金箍棒，「啪」地一聲將萃嵐打得飛了出去，繼而黑著一張臉，怒道：「看看你手裡到底拿著的是什麼！」

手、手裡？

這會兒的萃嵐雖被孫悟空一擊飛撞上牆，但因孫悟空只是隨意出手，他並未有受多重的傷。只是從牆上掉下，口吐鮮血，腦袋嗡嗡作響罷了。不過，仗著少年的身子骨結實，萃嵐還是很快清醒過來。他瞧向手裡的「腦袋」，發現那毛茸茸的一坨並非是腦袋，而是梳成一對抓髻的假頭髮。

「假的？」

萃嵐怔住了。耳畔，似是響起了他的小娘子先前所說的話，萃嵐緩緩抬起頭來。

猴子的懷裡抱著他的小娘子，而她的頭髮，卻果真是晃溜溜的。

「施主，貧僧沒騙你，我真是個出家人！」一心嘆了口氣，道。

「沒關係，」萃嵐咧嘴一笑，「出家人也不礙事，出家也是可以還俗的呀！」

一心的嘴巴頓時張得老大，孫悟空卻「哈」地笑出了聲：「出家是不礙事，可礙事的是他的那.話.兒，我說小哥，你許是不知，這出家人可不是尼姑，而是個和尚。」

「和、和尚？」萃嵐頓時傻了，他怔怔地盯著一心，難以置信地道，「你是個和尚？」

「如假包換！」一心自豪地挺起胸膛。

「什麼？」紅臉膛的漢子聞聽，頓時忘了害怕，大嚷起來，「我們搶了半天，結果卻是個男的！」

「男的？怎麼會是男的？」高太公也有些傻了。

為了搶個媳婦，他見天兒派人在村邊的那個路口守著，守了將近一年，才守來這麼一個女娃娃。小是小了點兒，但總比年紀大的強。最關鍵的是模樣生得好，就這樣的一個女娃娃，養在家裡幾年，就是活脫脫的美人胚子，將來高家的子孫也都能繼承個俊俏模樣，想想心裡就樂開花。

高太公本以為自己得了樁便宜買賣，下狠心就算得罪全部高老莊的人都不怕，誰知折騰了這麼一大圈，劫來的卻是個男娃娃，還是個和尚！

真是晦氣他媽給晦氣開門，晦氣到家了！

「高太公，趕情你是覺得高老莊太悶，想給大傢伙兒找點樂子嗎？」村長冷著一張臉，對高太公道，「唱了這麼大一齣戲，真是熱鬧得很。幸好沒有鬧出人命，不然，你怎麼對各家交待？！」

「這……」高太公瞧了瞧小和尚，又瞧了瞧自己被掀翻了的屋子，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也說不出。

「哼，晦氣！」先前打成一團的人統統分開來，拎著武器就要走，然而，他們還不待邁出正堂的大門，便猛然瞧見院子里站著一位翩翩公子。

用「翩翩公子」來形容這位，那還真是程度不太夠。偏僻之地多草莽，高老莊的鄉親們挑挑揀揀也揀不出一個秀才，能夠鼓搗出兩句好詞兒來應個景。可眼前的這位，真的以讓屠夫都想吟詩，卻生恐自己的詞藻拙劣，無端的腌_了那人的風采。

但見他，一頭銀髮似白練，面容沉靜似秋月，藍眸如冰有靈犀，薄唇一筆似丹青，單頭上的一對龍角，便如玉似冰，水氣瑩瑩，美得令人不忍錯開視線。偏偏個子又如此之高挑，身姿如此之挺拔，銀白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說不出的飄逸出塵，每一個飛揚而起的弧度，都是萬種風情，堪堪醉人至不醒境地。

這卻哪裡是凡人來的？

「神、神仙！」

「神仙！」

一時間，在場之人不論老幼，全部都跪倒在地，朝著些人磕起頭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這些村民的動作太快，快到敖烈都來不及嫌棄地說出來那句「臟死了」。他意外地瞧著這些對自己三叩九拜的村民，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生得這樣容貌的，只有神仙了。您一定是神仙，不食人間煙火、美貌無比的神仙！」村長一邊拜一邊說，禁不住老淚縱橫。

「你說本太子……貌美不似塵間之人嗎？」敖烈的黑眸閃亮閃亮。

「正是，正是。」村長連連點頭。

「正是，正是。」眾村民連連應聲。

「啊……他們誇獎我了，好感動……」敖烈的藍眸里淚光涌動，幾乎快要痛哭失聲。

「你這條蠢龍！」敖榮瞧見敖烈的那副死樣子，簡直不能再忍，他撲上來，瞬間化為巨大黑龍，朝著敖烈發出怒吼，「你丟盡了西海龍族的臉！」

震耳欲聾的龍嘯讓整個高老莊轟鳴震動，更讓在場的所有村民都嚇得肝膽俱裂。他們紛紛跌坐在地，瞠目結舌地瞪著這條黑色巨龍和白衣神仙，個個都傻在了那裡。

「敖烈！」一心也瞧見了敖烈，急忙伸出小手搖啊搖，孫悟空見狀，手臂一伸，直接將一心丟給了敖烈。

「師父！」敖烈將一心接住，歡天喜地地道：「師父沒事！真是太好了，敖烈以後再不把師父打扮成女孩子了。」

「嗯嗯，和尚就是和尚。」一心連連點頭，道，「我們走吧。」

「好。」敖烈點頭，抱起一心就往外走。

「你們……你們竟然敢無視本太子嗎？」敖榮氣得蛇膽都要炸了，他高聲大吼，張開龍嘴就要噴火，卻冷不妨被孫悟空的金箍棒砸中腦袋，瞬間恢復蛇身。

「蠢蛇，走了。」孫悟空捏著敖榮的尾巴，提著他就走。

「燙燙燙燙燙！放開我，你這蠢猴子！」自從五百年前被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燒到以後，敖榮對滾燙的東西就有一種骨子裡的畏懼，偏偏孫悟空的體溫又燙得好似一塊大鉻鐵，把個敖榮燙得要死要死的。

一行人就這麼走向高太公的大門，誰知還沒等出門，就被一個人攔住了腳步。

「幾位神仙留步！」那人說著，張開雙手，攔在大門前。

那是一個穿著紅衣的少年，十一二歲左右的年紀，他有著鄉村少年特有的黝黑與質樸，濃眉大眼，神情里寫著堅毅、決絕，眼睛里閃耀著的，更是勇氣與無畏。

「萃嵐？」一心驚訝地叫道。

這少年，正是老太公最小的兒子，高萃嵐。

「嘿嘿，」孫悟空笑了，「喂，小子，你該不會是捨不得你的小娘子，想把和尚搶進洞房吧？」

說著，竟是自己先被逗笑，仰天大笑個不停。

「悟空，不許開這樣的玩笑！」一心生氣地拍了一下孫悟空的腦門，鼓起了腮幫，一張小臉兒都漲得通紅通紅。

一心臉上的紅暈像是會傳染，讓萃嵐的臉頰上也飛上紅雲。

「幾位神仙，是我們不好，不該做這樣的事情。但……」萃嵐欲言又止，他掙扎幾番，繼而猛地跪倒在地，豁出去般，堅決地道，「幾位有所不知，高老莊被邪魔下了詛咒，村民們生不如死。還請神仙們救我們村民脫離這苦海，如五百年前那般安居樂業！」

說著，他便磕起頭來。

他磕得是那樣重，那樣響，幾個頭下去，腦門便破了，一片血肉模糊。地面的青石更是被染紅了大片，令人觀之不忍。

「萃嵐！」高太公望著兒子，戚戚地喊出聲，卻並沒有阻止。

其他的村民們面面相覷，竟是都走過來，跪倒在了一心等人的面前，齊聲道：「還請神仙們救救我高老莊的百姓吧！」

說罷，一如萃嵐那般，重重地叩首。

一心望著跪倒了一片的百姓，竟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有趣，」孫悟空倒是拍著大腿先樂開了，「有趣有趣真有趣，俺老孫這輩子居然能被人當作神來拜，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悟空，不要鬧了。」饒是一心只是個八歲的小和尚，卻也明白眼下這氣氛，不是胡鬧的時候。他在敖烈的懷裡掙了一掙，敖烈會意，便將他放在了地上。

「施主們，還請起身吧。」一心走上前，先將村長扶了起來。

「有什麼話，就對貧僧說吧，」一心道，「貧僧不是神仙，貧僧是從東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經的和尚。雖然不知能否為施主們排憂解難，但……貧僧定會竭盡所能。」

竭盡……所能嗎？

村長怔怔地看著一心，經歷了剛才的一場鬧劇，這個小和尚竟然一點都不嗔不怪不惱不氣。他的眉宇間寫著慈悲，他的笑容里藏著智慧，他純凈的眼睛里傳遞出的，是可以信任可以依賴可以放下一切重擔的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