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漠北嚴冬
「襄陽名城,兵家必爭!」火麒麟道。
「這理由倒是足夠厚重的。」金眼彪笑著說道。
「不過我覺得襄陽城有厚重之感,更多則是因為一個人。」李三品說道。
「哦?」火麒麟一臉愕然。
「襄陽城之所以為天下人所敬仰,正是因為天下人敬重鎮守襄陽的郭氏一族,世代忠良、家傳俠義。」金眼彪滿臉崇敬地說道。
「不錯,可惜了,郭氏最終還是晚節不保。」金眼彪補充道。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火麒麟問道。
」十八年前,這襄陽城的守將乃是二品鎮國將軍郭金龍,當年因起兵反叛朝廷,后被南郡守將黃延剿滅,最後落得個削爵除籍的叛逆之名。」金眼說道。
「朝廷官文上如此說,對於誰是忠臣誰是叛逆,我等百姓不敢妄言,只是郭將軍俠義愛民卻是不爭的事實。」李三品又喝了一碗酒,難掩失望地說道。
「朝廷竟如此昏庸無道,對當年的叛亂一無所知?」火麒麟問道。
「朝廷最終如何調查認定我等不知道,只是知道最後多了位異姓王爺,也多了個叛逆之臣。」李三品說道。
「既如此,為何百姓不敢言語?」火麒麟又問道。
「對於平頭百姓而言,誰當皇帝誰當王爺都是一樣,只要有衣穿有飯吃。」金眼彪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氣恨地說道。
「別說了,這等叛逆之言若是官兵聽到,我等小命難保!」童明貴十分謹慎,壓低嗓門輕聲勸道。
「哎,如今的襄陽城早已不是當年的俠義城,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百姓敢怒不敢言啊!」李三品惋惜地說道。
「只有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只有百姓心中的秤是公平的,在熬一下吧,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喝完碗中的濁酒,火麒麟站起身來,提著劍走出了茶館。
「哎,小兄弟,不如倒些花生米裝在袖中,路上也好有些嚼頭!」李三品開口道。
「不用了,刀客可以,劍客卻不行,劍客只能喝酒做個醉君子,卻不能路上做個吃花生米的豪爽漢子。」火麒麟已經走遠,拋出一塊碎銀,正好落在桌上。
「這行頭和這性子,定是個遊走江湖的俠客了!」雁翎刀客肯定地說道。
「恩,不錯,評書里的俠客也是般隨性!」金眼彪也附和道。
火麒麟沒有再進入城中,循著原路回到了城門,畢竟一個外鄉人實在太過惹眼,總會輕易被官兵盤查,火麒麟既然不傻,就該懂得打草驚蛇的道理。
北方的雪很大,不知道南方是不是也下雪了,不過雲南應該下雪了,不然碳火生意是極難做的。
牛場鎮下起了雪,還很大,青衫客走在鎮子上獨一的小道上,落雪密密麻麻鋪滿了一身,青衫客就快要變成白衣人了。
一間矮小木屋裡傳來動靜,一個女子聲嘶力竭地吼道:「你倒是說話啊,我們到底還有在這鬼地方呆多久!」
青衫客停下了腳步,站在屋外,繼續聽著屋裡的動靜。
「我,我,我對不起你!」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語氣中充滿遲鈍和木訥。
「當年你告訴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如今都三年了,我還陪著你在這鬼地方受罪,夏天放個雞蛋在外面都能烤熟,冬天穿三件棉襖還是不敢出門,一個冬天吃喝拉撒都在這小屋子裡,我受不了了!」說完女子哇哇大哭起來,雖站在門外,青衫客也聽著這哭聲滿是凄惶。
青衫客緩步走到木屋門前,手指輕敲木門幾下,「嚴冬,我可以進來嗎?」
木門應聲而開,屋裡的女人也停止了哭聲,只是在角落裡低低啜泣著。
開門的是個青年男子二十歲出頭,穿著一身青布衣服,披著一件貂皮套,眉目間稜角分明,並不如聲音那般木訥老實。
「大人,您請進。」青年男子客氣地請青衫客進屋。
青衫客一面側身走進小屋,一面輕聲說道:「早已說過不要稱呼我為大人,我也是有罪之人,而且你年紀比我大些,論起來你可以做大哥。」
青年男子還沒來得及說話,角落裡哭泣的女人便開口說道:「好啊,他教你做大哥,你教他怎麼走出這鬼地方。」
青衫客並未答話,似乎對於女人永遠只有沉默是最好的回擊。
青衫客走到火爐旁,拉了條凳子坐了下來,伸出雙手在火爐上烤,身上的雪花早已化盡,昏暗的屋裡卻看不清楚青衣上的水珠。
青年男子也在爐火邊坐了下來,「我其實也想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離開這裡。」
「很快的,我相信,住在這個鎮子上的人,除了要懺悔抵去所犯下的罪愆,還要磨鍊心境和意志,這也是老大將我們放在這裡的原因,我相信這一天很快就要來了。」青衫客說道。
「鎮子上一共一百三十九個人,除了你恐怕沒有人會這麼認為。」青年男子滿是失望地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青衫客問道。
「你在逗我呢?」青年男子笑著問道。
「不是,我在教你,教你一個道理。」青衫客沒有任何喜怒地說道。
「我姓付,付嚴冬!」青年男子說道。
「你姓付,可是你卻覺得你不幸福?」青衫客反問道。
「我的名字就像是為了這個地方而生,在這裡住一天,我就覺得這地方每一天都是嚴冬季節。」付嚴冬自嘲著說道。
「這倒是真的,你就該生在這個地方,死在這個地方!」角落裡的女人又來了精神,好像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攻擊破綻。
女人叫笑笑,平時是一個很愛笑的人,可是自從三年前跟著付嚴冬一起來到這冰火之地以後,就很少再笑了,其實女人根本不會離開這裡,不是深愛這土地,只是深愛這個如嚴冬一般的男子。
可是現實也往往是這樣子,越是離不開放不下,就越是掙扎刺痛,而身邊最親近的人往往只有承受這些故意鋒芒綻露的尖刺。
「如果我姓付,我就可以幸福,那倒是普天之下姓付之人的幸福。」付嚴冬仍舊烤著爐火。
「你都沒有忘記你姓什麼,老大又怎麼會忘記我們在這裡。」青衫客堅定地說道。
「是啊,住在這裡的一百三十九個人,有的已經住了十六年了,可是老大還沒有忘記他,只是讓他再磨鍊磨鍊。」付嚴冬語氣中已經有了恨意。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野豬林收到過一封信,老大給每個人都寫了一個『等』字,我相信一定會等到的一天。」青衫客的堅定讓付嚴冬覺得有些可笑。
「好吧,你們繼續等吧,今晚我就要走,不,我立刻就走,我已經受不了了。」角落的笑笑終於還是要走。
笑笑在小屋裡唯一的一張床上翻揀衣物,很快就打好了一個包袱背在肩上,往身上披了一件貂絨大衣。
「笑笑又要走了,嚴冬去把包袱搶下來。」青衫客似乎早已知道笑笑是要走的。
「終歸是要走的,我也沒有法子。」付嚴冬無奈地說道,仍舊坐在火爐旁邊烤火。
笑笑看著兩個男人烤火的模樣,心中也像火烤一樣,不過卻是怒火的烤炙,笑笑生氣地說道:「男人在冬天只懂得烤炭火的,都是懦夫,一輩子就知道抱著火爐取暖,還不如雪地里的野兔!」說完笑笑就朝著木門走去。
青衫客卻站起身來,從腰間取出一個葫蘆,笑著說道:「笑笑,這你就錯了,我可不只是會抱著火爐取暖的男人,我還能依靠烈酒使我覺得溫暖。」
「哼!酒鬼。」笑笑幾步走到了木門邊,一把拉開木門走到了屋外,快步走進了風雪之中,身後的腳印很快就被雪花蓋住了。
「嚴冬,你還不去追嗎?」青衫客問道。
「我的名字叫嚴冬,你忘了,笑笑只是喜歡在這樣嚴冬的季節出去走走,我相信界邊的守衛會讓她哭著回來的。」付嚴冬似乎很有把握。
「而且我也實在是累了,三年的時間,這已經是正好第一百次出走了,也該讓她學著自己回來了。」付嚴冬疲憊地說完之後,接過青衫客遞過來的酒葫蘆,悶了一口烈酒。
「那若是界邊守衛傷了她怎麼辦?」青衫客忽然有些憂慮地說道。
「不會的,如果真是這樣,我會殺了所有的守衛。」付嚴冬臉上忽然就冒出了一股子殺氣,比這嚴冬季節還要冷的殺氣。
笑笑走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地數著,第九十九次出走,走到六百七十八步的時候,付嚴冬就追了上來,將笑笑拖回了小木屋,並且已經在爐火上熬制了一鍋雞湯。
所以笑笑相信,最多走到八百步的時候,付嚴冬一定會追上自己的。
七百九十八步,七百九十九步,笑笑開始有些著急了,為什麼他還沒有追上來,更有些生氣了,他居然還沒有追上來。
八百零一步,八百一十二步,笑笑已經很生氣了,居然還不追來。
九百八十六步,笑笑已經有些失望了,難道真的就這樣不管了,笑笑內心的失望已經漸漸變了,每走一步,心中便添了一分絕望,這是對一份曾經的絕望。
笑笑仍舊一直往前走,因為笑笑也是一個倔強的女子,更是一個偏激的女子,生來便有的一份固執。
走到九百九十九步的時候,笑笑已經不生氣也不絕望了,因為笑笑也知道界邊守衛的存在,笑笑已經感到害怕了,但是又絕不能回去,要讓一個倔強的人回頭或許比死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