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心死
「實在不行我們自己做!」齊媯咬牙。「我平生最恨背後捅刀子的人!我細想從未有過對不起她的事情,她為何要拽著我不放?」
「有的……」魚兒小心翼翼地道。「奴婢記得當初她也是中意皇上的,可是後來皇上卻是選擇了您了。」
齊媯被她這話給逗樂了,轉頭看著她笑道:「就是你最會說!這事且也不是我做主的,難不成還對我能有意見?」只是說完這句之後,心情卻是瞬間低落下去,想當初二人是何等的恩愛,那桃花樹下你儂我儂,那歲月,便好似那紅顏命薄的桃花一般,消散在了空中。
「奴婢只是想著雖你說得不沒錯,但若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倒是也不算完全不可原諒。」魚兒笑著,指著窗外的盎然的綠意,笑道:「娘娘,這正是春夏之交的日子,天氣也暖和了去,多是出去走走才是。」
齊媯點頭。「有些事情你並不知曉,她作惡多端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之所以恨她,豈止是因為這些?」
魚兒再是不言語,想她素來是個良善的主子,能下決定這般做,必然也是在她心中有些過頭的人。
「魚兒,這幾日我在想著你與劉武的事情,總得辦了。」齊媯坐下來,看著站在自己旁邊的魚兒,牽著她的手道:「其實你本就不是我的丫鬟,來這宮中是委屈了你;想著當日劉武戀戀不捨的眼神,他必是對你頗為思念的。」
魚兒面色一紅,頷首羞赧道:「娘娘,奴婢還得服侍您幾年。」
「幾年?日子太長了,倒是涼了劉武的心。」
「若就幾年的時光能涼了一個人的心,那倒是不嫁過去也好。」二殿下這麼多年了,還能這般痴迷於你,幾年的時光應該是增加一個人的思念,怎可會涼了去?想他這些年聽袁毅那青天白日的瞎話都研醫幾年了,袁毅的話放在這裡誰人願意信了去?偏生他卻深信不疑,想來,他不過是給自己的相思找一個寄託罷了。
齊媯淡淡笑了笑。「再好的感情,若是沒了相守,終究會淡下去的。」就像她與皇上二人,因為他們中間還有這許許多多的人,便成了現在這個模樣,世事難料,誰知曉劉武在外面就沒有傾慕他的人去了?
「那娘娘可曾想過,沒有相守的人,相思反而會入骨呢?」
齊媯一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道:「自打你進宮來了之後,倒是說的話兒越發的像個文人去了!」感情是得了劉義真的真傳了?
魚兒被她一語驚醒,想來這段時間跟著劉義真倒是也愛上了那香噴噴的詩詞了去,便是趕緊住嘴了去。
「出去走走罷!」齊媯笑言道。
出來沒走多遠,便見著路上有丫鬟們議論紛紛的,魚兒好奇,抓來兩個丫頭便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不過是平日里宮內粗使的丫頭,見著魚兒便知不是一般的丫頭,趕緊站定了。「姐姐。」
「你們嘀嘀咕咕的在說什麼呢?」魚兒蹙眉問道。
「我們……我們在說潘淑儀的事情呢!」其中一個小丫頭吞吞吐吐道。
魚兒眉頭一擰,問道:「好好的,在外面私下議論主子!你們不要命了?」
二人一聽趕緊伏在地上不敢起來了。連忙道:「姐姐饒命!下次再不敢了!」
魚兒本也是個好奇的性子,喜歡聽熱鬧,叉腰問道:「我且先不罰你們,你倒是說說,那潘淑儀怎麼了?」
兩丫頭不敢言語,伏在地上互相看了看,還是決定不作聲。
「說,不說我就給皇後娘娘說去!說你們在背後嚼舌根!必是要杖責的。」
「我們說我們說!姐姐饒命便是。」小丫頭趕緊道:「聽聞淑儀主子現在的吃穿用度在宮中都是上好的了,都趕上皇後娘娘去了;且還聽聞皇上一次性給淑儀主子娘家三十萬做家用……」說完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魚兒,道:「我們還聽說,當年皇後娘娘也就三萬……想來將來淑儀主子是要發達的。」
站在一側一直未做聲由著魚兒去腦的齊媯腦袋「轟」的一下,便是什麼都想不到了,只見著那兩個丫頭的嘴唇在那裡一開一合,卻已然是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魚兒聽著半晌都不敢再問了,只呵斥道:「大膽!這話也是能亂說的,皇後娘娘是後宮之主!皇上什麼時候有說過皇后的不是了嗎?」
兩個丫頭嚇得大驚失色,趕緊拜伏道:「奴婢不敢!」
「以後再聽見你們這麼在身後嚼主子的舌根,就撕爛了你們的嘴!」說完便扶著齊媯快速離去。
齊媯已是踉踉蹌蹌,想當年自己向他要家中母親給養時,他一再強調宋國剛立朝不久,萬事都要以節儉為主,才不過三萬,如今這幾年竟是變化這麼大了,給一個後宮的妃子母親十萬的給養?果然宋國在他的治理下,發展還是極快的,連著後宮嬪妃都比皇后厲害了!
只是更叫她覺得悲涼的,不單單是因為這三萬與十萬的差距,而是叫她覺得,從一開始,她在他的心目中,就不是那個他最愛的人!一開始就不是!不是!這種絕望的感覺從頭至腳的澆灌下來,她的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虛無當中。
她突然就笑了一下,眼睛微微閉上,眼角的淚水便輕盈滑落了下去,墜入了塵埃,染了一身的塵世的浮華,生死由它……
「娘娘?」魚兒見著她變幻莫測的表情與虛浮的步子,嚇得不敢出聲,好一會兒,她敢輕聲問。
「無妨。我要去御書房去給皇上請安去。」她嘴角含笑,兩頰的酒窩微微陷下去,彷彿還是魚兒初見她時的模樣。
魚兒點頭,扶著她向前殿走了去。
不想這段時間一直身子羸弱的她,今日竟不需要人攙扶了,腳下生風一般地向前走了去。
魚兒跟在身後好一陣跑,心中甚是納悶得很:這一向身子不大好的她,最近也沒吃什麼好東西,怎麼今日就能吃了人蔘一般地精神百倍了呢?
豈知齊媯口中頂著一口氣,哪怕是要死你呢!也能夠走這麼一段路的。但此刻卻是撲了空,皇上早已撤出了書房,用了晚膳前去太武殿去了。
豈知這掌燈時分,劉義隆早已吃了晚膳早早將路惠男接了來,二人又是剪著燈花落棋子,室內一切安靜祥和,只聽得見棋子落下的清脆之聲,二人偶爾默契地抬眸相互看一眼,一顰一笑,顯得熟稔心照不宣。
齊媯就這般衝進來的時候,路惠男已是起身了,躬身施禮。
而齊媯則是滿臉笑意點頭。眼睛卻只是看著坐在那裡的劉義隆。
劉義隆徐徐抬頭,迎上她的目光,卻是一愣。她的眼神突然叫自己覺得害怕,那眼眸中,分明是無邊的黑暗和空洞。
齊媯上前含笑施禮。「臣妾打擾了皇上的雅興了。」
「皇后這麼晚了,就別出來了。」其實是想告訴她,夜色風涼,以她現在的身子,哪裡能吃得消。
「皇上說得對!」齊媯含笑。「但臣妾想起昨日外祖母答應了的事情,不知皇上打算什麼時候執行呢?」
劉義隆面色一沉。「皇后就是來這裡提醒朕這個嗎?」她現在再不似從前那樣,什麼事情都是以商量的口吻來問自己,而現在的她,除卻質問,就是質問,對自己的那一張笑臉,似乎背後隱藏的,卻是道不明的憤怒。
齊媯心中冷笑,周身一片冰涼,她眼前看到的,不過是在這後宮人人有份的皇上,不過是在與其他的嬪妃下棋的皇上,不過是一統天下的皇上!並不是她的丈夫,再不是她的義隆;更不是當初用木發簪給自己綰青絲的少年……一恍惚間,讓她心中的悲痛無以復加,咬唇半晌,清淡道:「臣妾不敢,只不過臣妾等了一日了,卻不見自己的孩子,總想著皇上是不是也會如此?」
這一問不過依舊是在質問他作為英娥的親生父親,為何就不能像自己一樣想念自己的孩子。他現在到底成了一個怎樣的人?
劉義隆終是被她的話激怒了,手中落下一個棋子,按在上面,道:「那是朕的事情,皇后只管等著嗎,既然也是朕的孩子,你也就不必過於操心了!好生將養著身子罷!」
齊媯一口氣提不上來,直覺昏天暗地,端的是抓住魚兒的手,才勉強叫自己站立住了。「只怕皇上沒有這樣的心思!若是有心,又怎會找袁嫿找了這許多年,終究是無果?」
劉義隆將剛剛拿起的棋子在手中握緊,若說起這個事情,卻實在是他一直都派人在外面尋找的,但誰也不知曉袁嫿竟然躲藏在公主府中,且竟是被海鹽見著了,也著實是巧合中的巧合。被她這般說得一文不值,早已也是針鋒相對的心思。「來人!送皇后回宮!」
齊媯一個趔趄,眼眶中全是淚水,怔怔看了他半晌,轉身虛浮著步子離去:曾經與他在前殿一起批閱奏章的日子,細數在坤德殿的點點滴滴,她突然眼前一黑,腳下一軟,便是倒了下去。
那是剛剛出了太武殿的門口,魚兒個頭本就沒有齊媯高,被她這般壓下來,雖是不重,但到底猝不及防,竟是二人一齊倒在了地上。「娘娘——」魚兒心疼地叫了一聲。
彼時,暮色四合,天空上掛著三三兩兩的星,宮牆外街市上熱鬧的燈光與近處寂寞的宮廷交匯,她緊閉的雙眼與魚兒驚恐的眼眸,在這夜色中,孤獨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