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若我不答應呢?
「小女己未拜見皇後娘娘」少女笑得燦爛,轉而起身對著英娥笑道:「怎樣?我的禮儀還算好的罷?」
齊媯忍不住笑了起來。「己未?名字很是特別。」
「你爹娘說我是己未年出生的,懶得想名字了,遂喚『己未』算了。」己未笑得愜意。
齊媯看著她的笑顏,想著她必是一個從小生活無憂無慮的女子,所以笑容才能如此明亮動人。
己未突然記起什麼,伸手在自己的兜里將東西遞給齊媯,道:「皇後娘娘,這是有人讓我給你的東西,說是你看了便知。」
英娥獃獃地盯著她鬢角上的銀絲。聽著這話,便輕聲道:「母后,女兒覺得他們可能認識您的。」
齊媯握著手裡的小盒子,檀香木的盒子沉甸甸的,她的心也跟著沈甸甸的,拿眼掃過魚兒的時候,她竟也在盯著盒子看。
夜間,燭光下,她依靠在小几前,拿出懷中的盒子,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其實它不過是個沒什麼特點的盒子,只是,面對它的時候,她既是激動,又是忐忑。
蓋子被輕輕揭去,裡面是一個荷包,水藍色的底布,綉著鵝黃色的花朵,齊媯不記得自己喜歡這樣的配色,卻笑了笑,將荷包拿去,荷包下面,是一張摺疊好了的信箋。
皇后姐姐親啟:
見字如面,臣弟念姐身體有恙,願好生將養;此間有一人,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若姐還念得有人為你混跡人間,潦倒餘生,只為得見你一次;請好生照顧自己。
另:弟製作藥丸一粒,能暫時失去鼻息,七日後能蘇醒;若姐想離開皇宮,可吞下此葯,七日後,會有葯在魚兒手中,屆時可將你接出宮去。
齊媯眼淚婆娑,淚水中,想起那個在軍中與自己斗天斗地的少年,想起潼關日落,想起暮光山色當中,那個有著一雙桃花眼的少年;想起騎在馬背上風姿颯爽的他撈起自己在馬場上馳騁的笑聲;想起他背著自己在雨後的清晨逶迤前行的堅定……他啊!在自己的腦海中,始終是那個可愛又可氣的飛揚少年;而自己,銅鏡中,那鬢角的幾根白髮,是告訴司機,年華似水流年,誰也不曾擋得住,他此刻,是否也如自己一般?
她輕輕將信箋摺疊好,將盒子合上,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而劉義隆在彼時舊病複發,再一次患病倒下,劉義康再一次獨攬朝政大權。
劉義康整夜整夜地守在他的身邊,甚至連湯藥都是自己先嘗一口之後,再給文帝服用;有時開玩笑對劉義隆道:「皇兄,你倒是舒坦了,臣弟都快累哭了。」
劉義隆咳嗽了半晌,才晃過神來。「朕這段時日委實是拖累你了。」
劉義康頷首淡笑。「只是,臣弟更希望皇兄家事和睦;臣弟聽聞皇嫂也病得厲害……皇兄大可不必與她置氣的。」
劉義隆心中冷笑,表面卻是道:「朕並未與她置氣,你瞧著朕這身子,能與她置氣么?」
劉義康點頭。「是臣弟多操心了。」
「一家人,你擔心便也是為朕好的。」
劉義康轉移了話題,指著桌邊剛才拿來的一堆奏章。「這是臣弟今日看過之後,覺得重要的一部分,皇兄看看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劉義隆擺手。「不必了,你現在處理朝事的能力,已不需要朕擔憂了,你覺得妥當的便行,需要我蓋上印璽的,便拿去自蓋了便是。」
「皇兄……」
「好了!朕既是這樣說了,你便只管按照你的意思辦便是。」
劉義康愣了半晌,才回神緩緩點頭。
此後,朝廷內外的大小事務,他都一個人決定施行。因他本就喜愛辦理公務,所以閱讀公文,處理訴訟等政務,他都處理得無不精密妥善。
而劉義隆也乾脆將大多數事情都委派給他。開始劉義康依舊像之前一樣,一一向他奏請,劉義隆隨即便會批准下來,甚至都不詳細聽取他的解釋。
因此,州刺史以下官員的人選,劉義隆都授權劉義康選拔任用。至於赦免和誅殺這類大事,有時劉義康就以錄尚書事的身分裁決。
因而,劉義康的勢力傾動遠近,朝野上下的各方人士,都集中在他周圍。每天早晨,劉義康府第前面常有車數百輛,劉義康對來訪客人親自接待,從不懈怠。劉義康記憶力極強,一經耳聞目睹,終生不忘,他喜好在大庭廣眾的場合下,提起自己記憶中的事情,用來顯示自己的聰明才幹。許多有才能的士大夫,都被他委以重任。
當時朝中的事物,確也被劉義康處理得很好,在朝中也有了許多的親信,像劉湛等,都成了自己的賣力幹將。
己未被留在後宮待上了些時日,她倒是無所謂,將坤德殿弄丫頭一個個捉弄個遍,又開始與他們一起搗鼓這宮內的御用果品起來,吃得不亦樂乎。
齊媯見著自己的女兒反而安靜了許多,常常獃獃地看著自己。她猛地一驚:劭兒有已經娶親了,是不是英娥也有了心思了?「英娥。」
英娥回神,伸手拭淚,問道:「母后,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齊媯笑著搖頭。「別總是這般蹙著眉頭,母后好得很,你不必擔心。」
「您現在的樣子便是叫人擔心的。」英娥扶起她緩步走著,邊道:「我竟也不見父皇來看您。」
齊媯怔了一下,轉而微笑道:「聽說你父皇也病著,你去瞧瞧他罷!」
英娥頷首不語。
「對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心中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也該招個駙馬了。」齊媯笑了笑,眯著眼睛望著天邊的雲彩,時光真是轉瞬就變了,自己的兒女,竟然都到了嫁娶的時候了。
英娥依舊低頭。
齊媯轉頭看著自己的女兒,心裡嘆息了一聲:自己虧欠她的太多了,這次的終身大事,一定要她選擇自己想要的。
然,劉義隆早已為她的婚事做了打算,便是潘惠兒與他說起的王曇首之子王僧綽,潘惠兒說起這樣此人,必然是有她的意圖,但劉義隆也仔細斟酌過了,王曇首在超中級工為官多年,確實是兢兢業業,並未半點異心,加上他本人也頗有頭腦,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現在王僧綽在朝中襲他父親的官職,卻也不是那等遊手好閒之徒,對於朝廷的典章制度,幾乎能倒背如流,可謂國家棟樑之才,若是英娥能夠嫁與他,於國家與英娥本人都是極好的;所以,在進宮之時,劉義隆便已與英娥說起了此事。
英娥雖遲遲沒有答應,然她的封號卻是已經出來了。封為「東陽公主」,這也算是劉義隆正式向世人宣布劉英娥是自己的女兒這一事實,接著便說起這婚事來。
齊媯與他二人本都是多病多災的身,如今為著這事,二人竟也難得的見面了一次。
劉義隆見著她瘦得不堪盈手的腰肢,立在風中,彷彿隨時都要倒下去一般,時不時地捂住胸口咳嗽著,心道那便是當初為自己擋下一劍的地方,想來一直未曾好痊癒。
「皇上,臣妾特特將英娥的事情問了一番,她並不願意嫁與王僧綽,她心中早已有人了。」
劉義隆微微蹙起眉頭。
齊媯卻是轉身不去看他,繼續道:「皇上可記得劭兒的事情?當初你連過問臣妾一下的機會都不給,就讓他娶了太子妃;而如今英娥的婚事,皇上也打算這般么?」
在沒見道她之前,他總相見她,想看看她,甚至每天夜裡,身邊躺著的明明是潘惠兒,他卻願意想成是她;可真正見到她的時候,聽她說起一句一句刺心的話的時候,他心中又騰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劭兒的事情,我曾想過告訴你的,可當時你並不想見我。」
齊媯身子怔了一下。
「而英娥的事情,我已對王僧綽考查過一段時間了,這孩子確實非常不錯,將來也是能一番作為的,英娥跟著他不會錯的。」劉義隆繼續解釋道。「其實你也應該知道他的底細,所以,對此人根本就沒有必要擔憂。」
「皇上,臣妾並不是覺得王僧綽不好,而是英娥她應該有自己的選擇。」
「有自己的選擇又能如何呢?就一定能在下半輩子過得幸福么?」劉義隆反問,但將這問題以問出來,自己卻愣住了,當初是自己執意要娶她的,現在呢?幸福么?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齊媯抬眸,看著院中的那棵相思樹,許久,才幽幽道:「至少,是問心無愧的。」
劉義隆的神色一凜,走至她的跟前,盯著她,問道:「你,不曾後悔嗎?」那那些信件怎麼說?你與四弟之間的通信往來你如何解釋?劉義隆心碎地想,其實他已經沒有勇氣去向她要解釋了,當初與劉義真的時候,他以為什麼都沒有的,可是,她不是至今都沒辦法忘記他么?所以,嘴上說的哪裡做得數?
「你無需問我,問你自己便是。」齊媯輕聲卻又堅定地道:「但,英娥的婚事,我要她自己做主!」
「若是我不答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