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月八百錢,一年算十兩銀子,五百兩,她要做五十年!
沈明錦唬的白了臉!
「怎地,姑娘原來並沒有打算還邵某銀子?」邵楚峰微微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明錦,似乎沒有想出原來姑娘你是這樣的人!
沈明錦剛從少女不可測的綺思里被這麼一筆巨債狠狠敲醒,腦子有些緩不過來神,一時躁得漲紅了臉,搖頭道:「沒有,沒……」
邵楚峰打斷道:「既是沈姑娘沒有異議,那邊請沈姑娘明日開始上工了!」
邵楚峰忽地提筆唰唰地寫了兩張,將筆放在筆架上擱好,拿起剛剛寫成的文書,輕輕地吹了一下,遞給沈明錦道:「姑娘要是沒有異議,不妨簽字畫押!」
沈明錦心裡一陣起伏,努力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拿著文書的手,卻還是止不住的微抖,略略掃了一眼,沒提賣身,只說做工抵錢,
接過筆,在邵楚峰的下頭,簽了「沈明錦」三字。
又接過邵楚峰遞過來的印泥,食指沾了一點,按在了文書上。
邵楚峰立即從桌上將文書拿過來,細細看了一下,緩聲道:「一式兩份,這一份沈姑娘自己收好!」
沈明錦木訥地點頭,姨姨們沒來,她先做工抵些錢也好!
「沈姑娘既是無事,便先回房歇息吧!」邵國公淡聲道。
沈明錦依言福禮退下!
邵楚峰看著她還沒緩過神來的背影,微微一嘆,以前的趙清沅,十四歲的時候,便已經拿了惠安書院三次大考的魁首,頗得宮中貴人們的賞識。
雖是在青樓,到底也是被呵護長大的,不比以前在北安王府,自幼便在北安王妃手底下討活。
可是,他在她的外廂偷聽了幾位的夢囈,知道她是鐵著心要走的,不如此,他想以前的趙清沅,還是現在的沈明錦,都不會為他止步。
珍珠見外頭帘子動了,忙出來喚道:「姑娘?」
沈明錦仰著臉搖頭,「以後莫叫姑娘了,喚我明錦吧!」
說罷,倚在珍珠肩上,閉了眼,姨姨們勸誡過她,男子的情分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當不得真的。
她明明已經刻在腦子裡了,為什麼還有這些不該有的綺麗心思。
珍珠見她十分疲憊,也不好多問,扶著身子有些不穩的沈明錦回了東廂房。
夕陽西射,廊道上的百靈鳥嘰嘰喳喳地叫喚著,沈明錦朦朧中看著那一盆小小的桂花,「這一盆怕是也得十來兩銀子呢!」
「啊?姑娘,什麼十來兩?」扶著她的珍珠詫異道。
沈明錦苦笑不語!
廂房裡的玲瓏正圍著爐子,打著絡子,見珍珠扶著沈明錦回來,忙站起來,侯在一旁,低頭看腳尖。
沈明錦一向知道玲瓏也不真心服侍她,以後她們同為丫鬟,估摸,還不知道怎麼作踐她,沈明錦有些煩躁,對玲瓏道:「這裡不需要你伺候了,回去歇著吧!」
她明天才上工不是,今天這還是她的丫鬟!
玲瓏福禮退下,珍珠瞧著沈明錦像是丟了魂一般,有些擔憂地道:「姑娘,你可是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告知國公爺?」
「珍珠,今個開始,我也賣身給邵國公府了!」
第二日一早,天光微亮,沈明錦便起了床,整整齊齊地將床鋪理好,外頭的珍珠聽到響動,進來慚愧道:「奴婢睡的沉了些!這就去給姑娘打打熱水,還請姑娘稍候!」
說著,拔腿就跑了出去。
沈明錦看著珍珠的背影微嘆,這姑娘並不相信她成了國公府的奴婢。
對著鏡子,自個梳起了頭髮,挽了一個蟬髻,只系了兩根布條,一概首飾都未用,規規整整地放在首飾盒裡。
衣裳挑了身素樸一些的短襖襦裙,準備一會兒和珍珠說聲,借身丫鬟的舊衣服給她,說是當針線丫鬟,也不知在哪處當差,說來,昨天一時恍惚,忘記了她針線活一竅不通的。
珍珠端了熱水回來,見到沈明錦的髮髻,愣了一下,眉尖微蹙,便聽沈明錦道:「珍珠,你可有舊衣裳借我一身?」
珍珠為難道:「舊衣裳是有的,只是姑娘哪能穿奴婢的衣服呢?」
在珍珠眼裡,覺得定是昨個姑娘在書房裡惹了國公爺不快,但是,什麼賣身,奴婢之類的,珍珠也只以為是沈姑娘和主子之間的氣話,並不信的。
珍珠正在猶疑,秋潭帶著寒氣進來,後頭跟著玲瓏,二人打眼便看見沈明錦的蟬髻,秋潭嘴上帶著幾分笑意道:「沈明錦,國公爺今天上早朝前吩咐,讓你跟著我先熟悉下府里各處,日後跑腿也識得路!」
秋潭進廂房掃視了下,笑道:「這屋子,珍珠你教下沈明錦怎般收拾才妥當,等我用過了早膳,再過來檢查!」
見沈明錦依舊直著身子端端正正地立在那裡,目不斜視,心裡不屑,成了國公府的奴婢還妄想端著小姐的架子?輕輕笑道:「哦,我忘了,下人房已經住滿了,恰沒有床鋪,沈明錦,這兩晚便在我房裡打地鋪吧!」
沈明錦知道秋潭一向不喜歡她,她第一日剛醒,便給她施絆子,並不願搭理秋潭的話頭,她只是做針線活,又沒有賣身給邵府!
秋潭是趁著邵楚峰剛走,便偷偷溜出來的,蔡媽媽並不知道,一時也不敢多待,耀武揚武了幾句,便趾高氣揚地帶著玲瓏一併走了。
珍珠這才反應過來,驚呼道:「姑娘,你真的成了和奴婢一眼的了啊?」
見沈明錦微笑著點頭,不由急道:「姑娘,你怎麼這麼犯傻呢,你去和國公爺說兩句好話……」
沈明錦扶著珍珠的雙肩,安撫道:「珍珠,別急,沒事的,等我家人來接我,我便能回家了!」
早膳沈明錦和珍珠一起去廚房用了,剛收拾了碗筷,秋潭便過來道:「剛才老夫人那邊喚我過去,珍珠,你帶沈明錦去各處轉轉!」
珍珠低聲應下。
秋潭便大喇喇地從沈明錦面前走過,下人用膳的屋子是廚房的裡間,一張桌子,是平日里配菜用的,並不大,明錦就站在長條凳邊上,避讓不及,秋潭的腳尖正好不好地踢了沈明錦的腳踝一下,卻仿若不知一般昂著頭走了。
沈明錦默默吸氣忍了,心裡默念:「不和小人見識!不和小人見識!」
邵國公府建府已經有百年,這些年不斷擴充,佔了玉尺街三分之一,內里卻是一分為二的,東邊是老國公爺一家,西邊是二老爺一家,老國公爺念著手足情分,一直沒捨得讓弟弟一家搬走,而其餘的庶兄弟卻都是出去各謀生路了。
沈明錦要識得只有東院這一邊兒,東西兩院有牆隔著,中間留了個月門。
珍珠帶著沈明錦出了沅居院,便見前方是一個穿堂,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珍珠道:「那邊過去便是前廳了,沒有傳召,一般我們不會過去。」
穿堂和沅居院之間還有一塊諸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猶如大大小小七座小獅子,最上頭的那一個嘴裡源源不斷地流著水,從穿堂下來,東西各有一條五尺來長的路向兩邊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