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珍珠道:「姑娘,東邊過去再往後頭是芙蓉院,碎玉閣,倉滿樓,梨園,西邊過去是花園,東府花園和西府花園原是連著的,裡邊有一個湖,名,玉湖,種了許多荷花,嘉宜小姐最喜歡夏日在上頭泛舟。聽說,水是從廣化寺所在的珞山上引下來的!老夫人的榮禧院還在後頭,那裡還有嘉院,毓苑,」
「嘉宜?」
「哦,嘉宜小姐是國公爺的胞妹,今年也才十四歲,除了嘉宜小姐外,府上還有嘉敏小姐,嘉川小姐,都是吳姨娘所出,另有一個七歲的五少爺,是慶姨娘所出!」珍珠如數家珍般地倒給沈明錦。
沈明錦點頭,大家子,這麼些嫡庶女,想來是算少的。
沈明錦沿著東邊走,不一會兒便見到不遠處有一處二層小樓,看著又不像是小姐的閣樓,因為臨著路邊開著一排的窗戶,隱約可見,裡頭有許多的女子。
仔細一看,門匾上頭隱約可見寫著「芙蓉院」,院落比沅居院要小一些,看著也甚是壯觀,沈明錦好奇道:「不知這芙蓉院裡頭住的是哪個主子?」
珍珠輕聲道:「是各處給大人送來的女子!」珍珠見左右無人,壓低了聲音道:「有一個是白丞相府的庶女,還有七品官老爺家的女兒,這兩個鬧得最厲害,其他的家底薄,也沒鬧出什麼事,是以,奴婢也不知道。」
也就是說,其實邵楚峰雖然妻子已亡,紅顏還是甚多的,沈明錦心裡最後的一點綺思,忽地,也被抽了去。
他收留女子已是慣例,如果她不曾一再表示要回府,日後,她會不會也住進這芙蓉院,沒有家底,鬧不出亂子,連府里的奴婢也不曾知道府上還有這麼一個人!
沈明錦正看著芙蓉院,裡頭便忽地出來一個衣著頗為華貴的女子,粉頰朱唇,外頭披著一件大紅斗篷,隱約露出裡頭銀紅撒花窄袖襖,墨色挑金六幅羅裙,下頭一雙粉底緞靴,格外的明艷動人。
身後有兩個丫鬟隨侍,沈明錦眼尖,見這兩個丫鬟的腕上都套著絞絲金鐲,耳上戴著小巧的紅寶石,二人竟是一般式樣。
珍珠立即福禮道:「見過白姑娘!」
沈明錦暗道,原來是丞相府的庶女,怪不得這般氣派。
白薇茉鳳眼一掃,見沅居院的小丫鬟身旁立著一個眼生的,雖梳著丫鬟的蟬髻,衣裳料子卻是極好的蘇緞,眼眸微微低垂,問珍珠道:「這位是?」
「是沈姑娘!」珍珠回道。
「姑娘?」白薇茉嘴角微勾,語氣里卻有幾分不屑,「京城裡哪個樓里的?還是底下那些微末小官送上來的女兒?」
沈明錦微微嘆一口氣,仰頭,便見到芙蓉院的二樓上,已經有好些個女子臨窗看著熱鬧,個個不是柳葉眉,便是芙蓉面,各色千秋,都是嫩的出水的女孩兒。
沅居院有秋潭,後頭原來還有這麼一院子的美人兒。
沈明錦無心搭理,對珍珠道:「領我到前頭看看吧!」
白薇茉對著二人的背影,眯著眼,吩咐身側的丫鬟道:「去稟告姐姐,來了一個新的,讓她查一查這人的來歷!」
以前覺得青玉樓里每日魚龍混雜,怕是寧安最齷蹉的地方,現在,想來,那裡才是最適合她的,她的身份,並不能在這般富貴的地方見光。
珍珠對著白薇茉微微福禮,便帶著沈明錦往前頭去。
「喲,又來了個新的,這個瞧著,比柳盈盈還要小些!」二樓上頭不知道是誰在肆意嬌笑著。
珍珠悄悄拉了沈明錦的衣袖,低聲道:「姑娘,那些人,爺都不理的,但是也不管她們,平日里,卻也不能開罪!」
邵楚峰迴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遍尋不到沈明錦!
她的廂房已經都收拾的乾淨利索,像是不曾有人住過一般,讓邵楚峰一時恍惚,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他做夢一場捏造出來的!
「沈明錦!」
院子里眾人都忽被這一聲呼喊震了耳朵,被重新分配到廚房做活的珍珠心下猛地一驚,「難道姑娘又惹了爺不順氣兒?」
過了一會,沅居院裡頭侍弄花草的岩兒過來喚她道:「珍珠姐姐,國公爺找你呢!」
珍珠忙脫了圍裙,跟著岩兒過去。
此時的沈明錦聽著秋潭的吩咐,正在拆著她蓋過的錦被,說是要拿去洗,裡頭的棉絮沾了沈明錦半身兒。寬大的被子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淹沒在裡頭。
縫被子的線不得剪斷,說還要用的,只得解開結兒,一點點地抽。
上午,她在針線處起初幫著繡花,秋潭發現她連片葉兒都不會,下午便去納鞋底,竟生生崩斷了三根針,手上勒了好幾處紅腫。
她知道是秋潭故意使壞,但是初去針線房第一天,她也不想給眾人留下刁鑽耍滑的印象,只得忍著。
一邊心裡默默打氣「只要忍幾天就好了,等姨姨或益之過來了,她就可以回寧安了!」
邵楚峰再次見到沈明錦的時候,便見到沈明錦笨手笨腳地在抽著線兒。
「誰讓你做這個的?」他一眼識出,那是他屋裡的被子,為了不讓棉絮出來,都是細細地縫了好幾道兒的。
沈明錦猛一聽見門口的聲音,嚇得一跳。
便見門外站著的人,怒瞪著眼睛,好像她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兒一樣,沈明錦忍著心潮,回道:「我,回稟國公爺,奴,奴婢在拆被子。」
邵楚峰盯著沈明錦紅腫的手,一字一頓:「是誰讓你做這些的?」
沈明錦垂著眼,燦然一笑道:「國公爺記性好大,您忘了,是您昨天將奴婢安插在針線房的!」
她的臉上又輕輕盪出一對小酒窩兒,仰著臉,笑的十分疏離,邵楚峰心上一嘆,大步跨過去,將人從腳踏上提溜起來,看著那一雙紅腫的手,眼眸微紅。
無奈嘆息道:「沈明錦,你可以不做的!」
沈明錦搖頭,「國公爺玩笑了,我可還欠了您五百兩銀子呢!」
邵楚峰看著沈明錦笑意盈盈的眼睛,清沅,即便是這一輩子,你還是能讓我對你無能為力。
邵楚峰對沈明錦無可奈何,一把將人拉起,也不顧沈明錦的抗拒,拉著她的袖子,便往外走。
下人做工的地方都在西跨院後頭的一排小房子里,到了太陽落山,裡頭光線極為幽暗,沈明錦眼睛找了許久的線頭,猛一見亮光,一時有些刺眼,眼淚便流了出來。
邵楚峰一回頭,便見她睫毛盈盈地掛著淚珠,用力將她往懷裡一拉,沈明錦收勢不穩,一頭扎進了邵楚峰的懷裡,驚呼聲淹沒在結實的胸膛上。
沈明錦臉一麻,覺得磕到了牙齒!皺著眉,不懂邵楚峰發什麼瘋!
邵楚峰扳正她的肩膀,盯著她道:「沈明錦,既是這般委屈,你為何還做?」
這一刻的邵楚峰想到了趙清沅幼時在北安王府的處境,想來也是這般委曲求全地默默忍著。
便是重新入了一個新的軀體,忘記了過往的記憶,趙清沅還是如此,「沈明錦,喜歡或不喜歡,請你說出來好嗎?」
上輩子你要說不願意嫁,我也不會強迫你,會一直等到你願意為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