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家
鎮南伯府的惠安堂,是鎮南侯夫人李氏的住處。
李氏正低頭翻著賬本,不時用手指揉揉緊皺的眉心。
站在她身邊的張媽媽,看著眼前雙鬢斑白,穿著暗色的衣裙坐在那,乍一看像是一個老婦人的李氏,不禁暗自傷神。
夫人這些年太不容易了……自從八年前世子出事後,這個家就沒有安寧過。
張媽媽感覺到屋子門口來了人,他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姑娘扶著伯爺進門。
她不自覺皺了眉,「夫人,老爺來了……」
「嗯。」李氏聲音有些疲憊,繼續翻著賬本。
「玉容。」鎮南伯白靖宇聲音顫抖道:「你看,誰回來了?」
李氏抬頭,暗淡無光的眸子望向站在侯爺身邊的姑娘。
「娘!」白薰芳未語淚先流,直直的跪在地上悲戚道:「薰芳回來晚了!女兒不孝,女兒不孝!」
李氏疑惑的望著白薰芳好一會,才猛的猶如夢中驚醒的人,一下子站起來,隨手抽出桌上花瓶里插的花枝,上前就抽向白薰芳的背,「你回來幹什麼!你回來幹什麼!你怎麼不死在外面......」
白薰芳跪的直直的,任母親在她的背上抽打,樹枝上的花早已經零落一地。
白靖宇雙目含淚望著妻子抽打女兒,也不阻攔。
張媽媽也用帕子捂著嘴眼淚直流,竟然是姑娘回來了。
「.......你死到外面多好......你還知道回來.......突然消失了,現在又突然回來幹什麼......」李氏終於停下了手,眼淚順著臉龐滑落下來,手上的樹枝掉落在地。
白薰芳抽泣著撿起地上的樹枝,雙手遞到母親面前,「娘,你打吧。你這次就是打死我也不走了。」
李氏哭著奪過白薰芳手中的樹枝,又在白薰芳的背上狠狠的抽了幾下后,一下抱住白薰芳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白靖宇轉過身去,偷偷用衣袖抹眼淚。
白薰芳也緊緊的抱著母親,痛哭不已。
這是她的娘啊,她上一時作為鬼魂阿江的時候,多少次看著這個婦人辛勞持家,為重病的兒子憂心重重,為失蹤的女兒祈福。
上一時,母親死的時候,雙手各抓了一樣東西。
左手緊緊的攥著哥哥的隨身玉佩。
右手緊握著她幼時的畫像。
並且,留下遺言,這兩樣東西必須隨她入葬。
..........
與此同時,白家隔壁的宅院里,一個身穿艷色衣裙的夫人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側耳細聽了片刻后,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海棠!」她趕忙喊了一聲。
一個俏麗的丫鬟答應著快步進來。
「我怎麼聽見有人哭?」她皺著眉頭道:「好像是白家傳來的。你快去打聽一下白家出了什麼事?」
海棠聽了一下,似乎真有那麼一點聲音,「哎,婢子這就起。」
「不用打聽了。」賀年未進了門,一邊對海棠揮揮手,「下去吧。」
「你又知道是怎麼回事?」婦人懷疑的看著賀年未。
「娘,你看見離家兩個多月的親兒子,是不是要先問我累不累?」賀年未委屈道。
胡英華伸手戳戳賀年未圓圓的臉,不屑道:「還跟包子似的!都沒有瘦,哪累了!你要是知道,趕緊給老娘說!」
「哦。」賀年未揉揉被胡英華戳疼的胖臉道:「是白家的姑娘回來了。」
「你說啥?」胡英華詫異道:「白薰芳那個丫頭片子回來了?」
「是啊。我們一路坐船回來的!」
「你們一路回來的?她那親族也在白城?」胡英華疑惑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位神醫,不過白姑娘喚他阿爹。」
.......
這邊,白薰芳和李氏的哭聲略微止住。
「好了,女兒回來了是喜事。」白靖宇上前勸慰,「怎的倒哭成這樣。」
李氏頭髮散亂,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斜了一眼白靖宇紅腫的眼,「倒說我,你還不是一樣。」
白靖宇尷尬咳嗽一聲,道:「女兒回來,還請了一位恩人同行。我們去見見,說不定還能......」
白靖宇沒有說完。
李氏疑惑道:「說不定什麼?怎的還是恩人?」
張媽媽已經給李氏整理好鬢髮,白薰芳上前扶著母親的手臂道:「娘,您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在路上和您慢慢說……」
白薰芳沒有告訴雙親,自己是被人推進水裡的,直說是不小心栽進去的。
有些事時間太長了,她得理理思緒。
到達待客的花廳前,李氏已經明白了女兒這八年的經歷,不免又傷心落淚一回。
「阿爹!」白薰芳進了廳,喚馬老爹。
「恩人。」白靖宇和李氏上前欲要大禮叩謝。
「你們別急著行大禮啊。」馬老爹連忙阻止,「若我真的醫好了你們兒子,你們再跪謝不遲啊。」
「什麼?」李氏平淡道:「你也說你能醫好我兒子?老爺,這就是你剛才沒說完的也許?這些年來,我們上過的當還少嗎?」
白靖宇歉意的望了笑眯眯的馬老爹一眼,「夫人,馬先生是女兒的救命恩人,他不會是那樣的人。」
「娘,阿爹將我養育八年,他是何人我很清楚。」白薰芳扶著李氏坐下,柔聲道:「況且,阿爹曾醫好了一個和哥哥同樣的病人。」
「當真?」李氏雙眼有了希翼,又慢慢平靜。
「嗯。」白薰芳重重的點頭,心酸不已。這些年,爹娘不知道多少次像這樣抱著希望,最後又失望了。
白薰芳緊繃了身子跟著眾人來到了哥哥的寢居。
「窗戶打開,打開!」馬老爹一進去就喊道:「哦喲,好人在這屋裡都要捂出病來了。」
馬薰芳隨後進門,果真,屋裡的味道實在不好聞。霉味混合著藥味,竟還有一絲絲惡臭味,她的心更痛了。
白薰芳不敢再走近哥哥的床前。前世她還以為自己是阿江的遊魂時,她不知為何從沒走進這個屋子。現在想來,一定是內心深處就不敢面對哥哥。
「嘶」馬老爹見到白薰清后,倒吸一口涼氣,「比我相像的情況還要糟糕啊。」
白薰芳聞言心急,索性一咬牙疾步走到哥哥的床前,待看到床上的人時,白薰芳只感覺到自己的頭「嗡」的一聲,整個人呆住了。
一個黑黃乾癟,像是睡著了似的人躺在床上。他緊閉的雙目凹陷,顴骨突出,嘴唇乾巴巴的微張著。
竟......猶如一具乾屍。
若不是知道這是哥哥卧房,她絕對會被嚇到叫出來。
這個不成人形的人......是那個如清風明月般的哥哥?是那個笑起來如春風和煦的哥哥?
白薰芳良久后回神,伸手摸了一把臉,一片冰涼。
「昏睡了八年之久,身上沒有爛,算是伺候的好了。」馬老爹上下檢查了一遍白薰清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