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陸:婉兮容遠】

【陸拾陸:婉兮容遠】

幾日方過。

秋荷殿,薰肌園。冬寒漠漠,寒梅傲雪。

清晨的濕氣十分砭骨,熹微晨光映襯得此處一方清苑花枝愈發深郁,花瓣上皆是夜色將散后留下的露珠。素衣婢女裝扮的女子手提竹籃穿梭在奇崛的枝葉中,籃子里幾隻梨花色瓷瓶,手上拖著細長的特製蘆葦管,細細地將每一瓣花上的露水引流至瓶內,再封上瓶口。

夜雨染成天水碧。

如此輕靈婉約的顏色名滿天下,便須得用盡了巧思的人家方才有力染制,要耐心地收集花葉上的露水,集齊一瓮方才可以鋪了上好的輕煙羅紗在上,摘一籃子梅花葉覆於輕紗上防塵,煮沸之後再改文火,七日之後才得一件集天地靈氣雨露侵染的碧色衣裳,那若有似無的淺碧色配上通透澄澈的軟羅紗衣,千金難換,穿在身上,是一襲江南煙雨色。

據說,南唐小周后是十分歡喜這個顏色的。

只是歡喜如此輕靈顏色的人,卻沒有一顆輕靈婉約的心。

若是說能配的上這山水晨光色的,不若說大周后與李煜其人吧。

神思隨著天青色去向遠方,身體也循著夜露越走越遠。

直到秋荷殿盡頭。

一堵白牆外,聽得一聲嘆息。

「娘娘,您又到這兒來了,晨起天寒,還是快些回去吧。」一個沉穩的女聲響起,伴隨著腳步聲與衣料摩擦。

「思容,你看我今日這身衣服,好看不好看?」一把溫婉的聲線。

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張臉,像是仕女圖中的人,瓜子臉,姿容似雪,相較於淳夫人,她的妝容頗精緻些,髮式也是官宦人家以上方才用的福髻。

——惠夫人!

「自然是好看的,娘娘今日是怎麼了,突然問奴婢這個。」

「十年了……不曉得他如今怎樣……」

牆外的人又是一聲輕嘆。

京城西郊,臨淵池旁……長身玉立的男子一身藍衣……彷彿千百年前的景象……猶記得他轉身看自己時一句:你來了,穿的這麼單薄,不冷嗎?

那時自己也曾問他:容遠哥哥你看我今日的裝扮,好看不好看……一身藍衣的男子薄唇輕啟,未曾言語愛意便從眼中跑出來,那時的他如何說的呢,他說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

雙手撫上自己的面,十年已過,不知他還會不會再道一句花好何及卿貌好。

又怎麼還會說呢……當初是自己反問一句,那容哥哥你說,若是我入宮,會不會被皇上選為嬪妃呢?此時猶記得他的錯愕,握住自己的手一而再再而三的問為什麼。

一生一世一雙人。

哪裡是跟他開得玩笑呢,只是家族親人在前,何以談兒女私情。

容哥哥,且當婉兒是個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吧,恨著我也是好的。

是啊,恨著婉兒也是好的。

「娘娘,」婢女的聲音喚回了飄遠的思緒,「有些話就放在心裡吧。」

「十年了,不知結網林是否還是年年花開。」

「娘娘……」

「也罷,花開再好又如何,最終還不是零落成泥。」

「娘娘何故愁思,結網林的花即便風逝,自有臨淵池的水來接。」

「臨淵羨魚,不若退而結網,大抵,這便是他當時心情罷。」

一時無言。

我在牆內聽得無趣,正當離開,卻聽得薰肌園內枝響花落,隨即身影一動,只見翠屏小小身影穿花拂枝向里走去,不禁扶額嘆息,假裝收集露水與之相遇,她欣喜道:「姐姐一大早便走了,竟是在收集露水。」

「是啊,走吧,我也集的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她左右看了看,牽了我的手道:「那我們一起回去吧。」

我饒有興緻地看著她,小小年紀便有這份心思,著實不易,開口笑道:「今日怎麼起的這樣早?」

「早晨渴醒啦,看姐姐不在,就出來找找。」她笑得天真無邪,看著我又嘟嘴道:「姐姐我餓了,我們什麼時候吃飯呢。」

「這麼早就餓了,還沒到早膳的時辰呢,不過姐姐那裡還有些糕點,要不要吃啊?」我笑吟吟地問她。

「要啊要啊,走啦,」翠屏拉著我便走。

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著實好笑,我在一旁忍不住了,替她拍了拍衣服,道:「慢點兒吃,別噎著。」

如此不過一會兒,天光便亮起來了。

葉公主新近囑咐我替她布菜,這便要叫我過去,我回頭看一眼翠屏,笑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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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雨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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