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副班長

她整理好桌面上的東西以後，就到操場上去。赤羽是最後一個來到操場上體育課的。當她一路不慌不忙地走到操場中間時，其他人已經開始繞著大操場跑步——排成一條長隊。操場上還有其他班級，由幾個體育老師帶領著。赤羽從來不害怕晚到，難不成就是被老師罵一頓罷了。而教了赤羽一段時間的老師都知道鬼川千葉影本來就這樣，怎麼訓都是沒有用的，所以大部分的老師選擇了無視她。

她不喜歡死板無聊的體育課，然而，實際上她什麼課都不喜歡。當她靠著操場旁邊離自己班級體育老師較近地方的一棵樹坐下時，發現一個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金髮男生就站在校園外面，透過操場的圍欄向裡面張望。她並沒有在意。

這時候，體育老師走過來。初一5班的體育老師是個平時和善上課時卻很嚴厲的老教師，曾經是教生物的，後來因為覺得什麼蛋白質、基因和染色體、植物的生長發育等等都太無趣了，於是開始跟學生們享受陽光下的快樂。上課對他而言，也是一種樂趣，他就是這樣一個很有特點的體育老師，卻被學生們取外號——「地中海」，而他那現在正在讀五年級的兒子就被說是「地中海之子」。但是，他不喜歡鬼川，因為她是「日本人」。

「鬼川，不要坐著，跟著一起跑。」

赤羽只是抬抬頭，看了一眼隊伍，然後用帶有嘲諷的眼神望著那個老頭，「別的老師從來不介意我在課上胡作非為，為什麼您就是不能寬容大度一點呢？」並眯了眯眼，提高語調。而每當看到老師們氣憤地離開時，她心裡總是有一種勝利般的得意感。

到了全體學生自由活動的最後10分鐘，唐熙——那個第一眼就識出「鬼川千葉影」真實身份的女孩，走了過來。她還是留著剛好到耳朵下面的黑髮，跑完步以後顯得有些凌亂，幾根呆毛翹在頭頂。

「喲。」

唐熙警惕而奇怪地擠了擠眼，「『喲』是什麼意思？」

「嘛，」她以日本人喜歡說的話為口頭禪，微微一笑——但並不是朋友間友好的笑，「跟一個很聰明的傢伙打招呼。」

她毫無表情地在鬼川身邊坐下來，也背靠著樹，「謝謝誇獎。」她回應身邊的危險人物。

「你膽子很大。」

「過獎了。」

「我不是在誇你。」

「我也猜到了。」

「你明白我什麼意思嗎？」

「你想問——為什麼我不害怕反而接近你嗎？」

赤羽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是的。」

「因為，」唐熙閉上眼，盤起腿來，「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我沒有做過對你有害的事情，也沒有在背後說過你的什麼壞壞，也就是說——我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也沒有任何理由能惹到你的壞脾氣。你沒有傷害我的理由。」

「真是細膩的傢伙。」赤羽一笑，用一隻手托著下巴，眼睛看著遠處——操場上聚集著許許多多人的地方。傑森就在那裡，他正幫著那個跳繩考試不及格的胖子數他補考跳繩的次數，而正跳繩的補考學生也汗流浹背地喘著粗氣，傑森卻仍然一臉冰冷，「這也難怪你能發現……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呢？」

唐熙看了一眼赤羽，眼神淡淡的，與傑森的有些相像卻不如他那麼冰冷無情，她的是平淡的，並沒有狄倫那樣的仇恨感。但是，她從來面無表情。「什麼怎麼做？」

「發現了我的身份，下面打算做什麼？」

「不會怎麼樣，但是我會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你要是敢輕舉妄動，我就可以舉報學校有龍神。」

「明智之舉。」赤羽淡淡地肯定她的做法，語氣里沒有以往的輕蔑。

「那麼，你會怎麼做？」

「我？呵！」赤羽鄙夷地輕笑一聲，「殺了你？剁了你的頭？把你碎屍萬段？然後吸干你的血？最後把吃剩的殘渣裝進麻袋扔到河裡？不過……」她伸出舌頭，劃過嘴角，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唐熙，青綠色的眼睛熠熠閃光，「哪一種聽起來都不錯，至少——我都喜歡。」

不料，她不但沒有露出驚恐的神色，也沒有像個聽了笑話一樣的傻子一樣哈哈大笑，只是學著赤羽輕笑一聲，「所以，你是『殺手交易市場』的『首席殺手』了？」

「『首席殺手？』你知道的還蠻多的……可惜，」赤羽說道，「我不想告訴你太多，而且我不是『首席殺手』。不如，給我講講你的事情好了。正好，我對你挺感興趣。你是怎麼斷定我是龍神的？」

她看著赤羽，「因為你每一次吃飯以後都會在沒有人的時候去廁所，把中午吃的東西全部吐掉。剛開始我還不理解，以為你是生病了。後來，才發現你是故意。我又一次偶然在電視上看到的——龍神——尤其是祭品，不能食用人類的食物。而有些龍神為了把自己偽裝成人類，就吃人類的食物，然後在消化之前把它們吐掉。」

「哦？你憑這一點就能得知我是龍神嗎？」說完，赤羽頓了頓，突然笑了，「我明白了，上一次你問我是不是龍神，其實不是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是吧？」

唐熙低了一下頭，表示肯定。

「原來你是在試探我。嘛，還是我中計了……」

下課後，赤羽來到廁所里。她用手接水擦拭著有些凌亂的紅髮，這時候，她也走過來，正用毛巾擦手。這時候下一節課已經上課了，是社團課，而這兩個人——都沒有自己的社團。也就是說，她們就是學校的「例外」。赤羽喘了口氣，感覺舊傷雖然已經恢復了，但是心臟偶爾還會隱隱作痛。這大概就是強制替換心臟——也就是龍核以後的副作用了。但是，沒想到的是，赤羽在這一段時間內，因為身體內能量的分散而變回了炎神——儘管不是完全變回去，龍素因此而恢復了，體力也像以前一樣充足。

她看著鏡子里的字跡，左眼上的傷疤顯露出來，在燈光下閃爍著獨有的血紅色——儘管疤痕早已乾枯，近看顯得很可怕，而右眼則閃爍著殺氣的光。唐熙站在門口，透過鏡面看著她。赤羽的模樣讓她害怕。

「我爸爸現在就蹲監獄。」

赤羽慢慢回過頭，眼睛變回原來的樣子。她的發尖還滴著水珠，劃過髮絲時，透明地折射著紅光。「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你不是說——對我很感興趣嗎？」

「那倒是。講講你的事情吧……」

唐熙父母親的婚姻——並非一廂情願。她的母親是沒有上過學的農村孩子，不僅長得不好看而且笨手笨腳、什麼都不懂；而她的父親，卻是一個連續被好幾個女人甩掉的酒鬼警察。在兩家都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把他們湊成了一對，兩家的公婆也只是為了孫子。

可怕的是，結婚後，男人拿走了女方全部的嫁妝去買酒，喝的爛醉，又去跟朋友賭博，所以被公安開除了。他變得脾氣暴躁，動不動就大罵自己的無辜妻子，並向她和她的家人索要錢財，拿了錢就去賭場和酒店，還不准她告訴其他人。1年後，她就生下了眼前的這個可愛女孩。沒想到，男方的家長不僅不感到高興反而還破口大罵，說足足盼了一年——居然是個女孩！李熙——是她原本的名字。成長的過程中，她沒有得到往常家長對孩子的關懷和愛護。雖然她的母親沒有一刻不是想著她的，但是她的父親，卻從來把她當作一個僕人來使喚，動不動就把她打得全身淤青，並且強制讓她退學，說上學是浪費錢。

終於，在她9歲時，她的母親忍不下去了。趁母親不在家裡，她的父親毫分青紅皂白地對她拳打腳踢，就因為她倒垃圾時因為被絆倒把垃圾在家裡父親的房間撒了一地。

母親回來后，第一次在丈夫面前大發脾氣。爭吵中，她氣憤地抄起廚房的菜刀就劈向男人，並大聲尖叫：「我要你去死！你敢動我女兒！去死！去死！不準打我的孩子！」

一時間——就是那麼一瞬間的動作，她的母親馬上被送去警察局，而父親被送去醫院搶救。被救活以後，也被抓了起來，原因是被她的母親控告虐待妻女。現在，她的父母親的情況——就是都在坐牢，她的母親被判無期徒刑，而父親卻是50年。這讓她感到非常不公，因為她一點也不想見她的父親，卻時刻思念著自己最愛的母親。

「哦？你的故事很有意思。」赤羽一臉不識趣的樣子，好像在聽笑話一般，絲毫不被這「痛苦」的真實經歷所打動，「也就是說，50年後，你能見到自己最討厭的人，卻永遠都見不到自己最喜歡的人了。」

她沒有說話，為的是避開這個苛刻的問題。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轟鳴聲。

赤羽愣了一下，朝外面走去，用力拉開鎖已經銹掉的走廊上的窗戶，探出頭看向頭頂。

天空上不滿了灰黑色的雲，已經厚實地鋪成了雲層，並且在學校的正上方旋出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異常快速地旋轉著，伴隨著雷的轟鳴聲，電火花在雲層中竄來竄去，如同電龍升騰與天空中。空氣變得稀疏，讓人感到喘不過氣。操場上的人越聚越多，學校和在這附近的人們都紛紛抬起頭，驚異地望著這難得一遇的情景。本還在社團活動中指導學生摺紙、打排球的老師們跑到室外，並聚集在一起商量起來，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猛然敏感地聽到遠處原來的碰撞聲。

她馬上轉過身朝教室跑回去。

「喂……喂，你去哪裡啊？」唐熙一步跨出來，看著她消失在拐角處，沒有回答，嘆了一口氣。

赤羽猛地跑到教室后櫃，幾下脫掉校服換上自己以前暗殺時穿的衣服，然後朝門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