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氣憤難當的她,早已失去了平日里的警覺,渾然不知今夜屋頂……有賊。
賊,這一個職業也有很多細小的分支,比如,小偷小摸的稱之為小賊,劫富濟貧那是盜賊,探花好色的是採花賊。
庄生自認為算不上賊,可是他的職業範疇也隸屬於賊的一項,他是千事通,比百事通懂得多一點,比萬事通知曉得少一點,所以江湖人給了個雅號,叫「千事通」。
百事通花錢買消息,萬事通招手自然有人貢獻消息,他千事通沒銀子的時候,自己去收集消息,有銀子的時候偷個懶買個消息。
收集消息的手段很多,半夜爬別人家的高牆算是其中不大不小的一項,所以,庄生在隔著薄紗帷幔偷窺到女子那纖細的頸脖,緞子般的黑髮,還有水波之下若隱若現的曼妙身軀之時,腦中已經開始意淫著一張艷冶柔媚的女子面孔。
在屋頂吹風的他有點興奮,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挑選了一個「風景」最佳的位置,掏出了酒壺喝了口,自我暗示了一句:「我絕對絕對,不是採花賊!」然後,繼續掰開另一塊瓦片,將正直的雙眼鑽了進去。
沒多久他就懊惱了,眼皮底下某根房梁實在太粗,擋住了部分春光,再過一會兒,他又笑了,因為下面的女子在跟她的丫鬟們八卦,身為一名萬事通,好吧,千事通,他的正當職業還是八卦。
其中一名丫鬟清點衣裳,一邊點著,一邊說:「古大人給姑娘送了幾套時新的衣裳,這是不是代表古大人在賠罪?」
屏風外,另一個丫鬟嗤笑道:「姑娘氣得將鞭子都快抽到他身上了,賠再多的衣裳也沒用,我們家姑娘也不稀罕那些個東西。」
「那倒是,不過,至少古大人還知曉要賠禮道歉,也提前告知了姑娘一聲,總算是將姑娘放在了心上。」
「放在心上有什麽用?還不是照樣對古老夫人言聽計從,我敢保證,那表妹是古老夫人故意請來折騰我們姑娘的,姑娘,你那幾鞭子應該抽在古大人身上的?」
浴桶中的美人笑了笑,嘆息道:「有表妹的男子,姑娘我抽不動啊。」
丫鬟:「……」
「不過……」夏令寐抬頭,漸漸望向屋頂那破瓦處,冷笑道:「辣手抽賊,倒是綽綽有餘。」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淅瀝」的水聲響動,方才還在浴桶中安坐的夏令寐,已經捲起外衫破窗而出,紅色的長鞭在銀白的月色下,泛著潮熱的光芒,「唰」的一聲已經抽在了屋頂上,激起無數的碎瓦殘片。
只來得及跳開的庄生吹著口哨,嗑著瓜子,站在屋頂一角笑嘻嘻的道:「姑娘你誤會了,小生我不是採花賊。」
夏令寐掃射對方,「偷窺狂?」
「小生也沒有偷窺。」
夏令寐長鞭勾起瓦片,露出腳底那一望到底的屋頂來。
庄生尷尬,「我那不是還沒偷嘛,至少什麽都沒偷著,你就發覺了,竊就更加說不上,姑娘,你不能占著衣衫穿得少就誣陷我。」
夏令寐冷哼,「採花賊。」
庄生指著她的胸口,無賴道:「雖然你是鮮花,可我還沒來得及采,這罪名就算是青天老爺,也沒法判。」
「無恥之徒!」夏令寐揮動長臂,隨著話音一落,長鞭已經呼嘯著,招呼到了庄生身上。
「姑娘你又誤會了,小生我哪裡無恥了,我什麽都還沒做,唉,你別動武啊,不知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嗎?啊啊,你這長鞭上居然有倒刺,會刺死人的……」夏令寐長鞭不停,那庄生一邊嘮叨,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跳躍,行動之間頗有些狼狽。
夏令寐越聽越氣,礙著身上衣裳不多,不敢隨意的飛騰,只能甩著長鞭,追在這無禮男子身後。
兩人從這個屋頂跳到那個屋頂,鬧得不遠處公雞鳴叫,老狗犬吠,間隔中還夾著庄生的嘮叨:「哎喲,姑娘你這鞭子抽得人真疼,再大力點,我讓你揮動的力度大些,腳邁開些,腰扭動著,嘖嘖,讓我看看你身上有沒有什麽暗記,哎呀,我的屁股。」庄生大聲指控:「姑娘,你居然非禮我!」
夏令寐氣得牙痒痒,也不等身後追上來的丫鬟了,直接幾個衝刺跳躍,在離庄生不到五丈距離之時,猛地將長鞭往腳底的瓦片橫掃過去,「嘩啦啦」震響,無數的青黑瓦片朝著庄生打了過去……
「發生什麽事了?」汪雲鋒急急忙忙的從書房走出來的時候,正巧看到卷書蒼白著臉跑過來。
「老爺,是我們隔壁古家出事了。」
汪雲鋒一驚,快步繞道前院去,「白硯人呢?讓他去看看。」千萬別是令寐出了事情。
這幾年她跟著夏家五爺東跑西竄的沒少得罪人,夏家如今權勢太盛,早已有世家將夏家看成了生死對頭,想著法子抓把柄,有些被皇上壓了下來,有些被他反咬一口,有些是被夏家自己的人料理了,可到底辰州不是北定城,暗中保護的人也有偷懶的時候,指不定一個疏忽,便讓夏令寐陷入了險境。
他這邊東猜西想,心裡已經翻江倒海,面上卻是冷靜沉穩的模樣,不多時,就看到白硯從屋頂竄了下來,一張臉扭曲成怪異的形狀,支吾了半響道:「老爺,夫人她……」
汪雲鋒臉色一白,「真的有人找她麻煩,古家的人呢?這麽大的動靜,他們都沒人幫忙?你別傻站著,帶人去幫忙,別讓她看出身分來就好。」
白硯咳嗽道:「那個,老爺,那是夫人的私人恩怨,我們不好插手。」也不敢插手,他第一次知曉,夫人也有如此火爆的時候。
汪雲鋒以為白硯怕給汪家招惹了是非,當即冷下神色,「這話你以前怎麽不說,以前可以暗中協助,這次就不行了?那與她動手的人是誰,居然讓你如此顧忌。」
白硯尷尬道:「我們不是害怕那對手,我們是怕夫人惱羞成怒。」天太黑,白硯那厚臉皮也忍不住冒出些赤色,「夫人這一次,相當的……嗯……」
汪雲鋒已經心急如焚,「說!」
白硯閉了閉眼,還沒開口,就只聽到卷書驚叫道:「老爺,夫人在追男人。」
「啪」,汪雲鋒手中的羊毫筆一分為二。
沒心沒肺的卷書站在雲梯上,雲梯靠在了院牆上,「老爺,我看到夫人的胳膊了。」
「嚓」,腳底的石頭四分五裂。
「老爺」捲雲哭喪著臉,「夫人跑過來了……」
汪雲鋒抬頭,正好看到一抹靚麗的身影,披著薄薄的長衫,從自己的院牆上,一飛而過。熟悉的紅珊瑚長鞭狠狠的打在牆壁上,擊飛出白色的粉末,那些粉末飛揚著,隨著月白的天空,點綴在夏令寐那矯健的身姿上,她飛得不高,隔得不遠,在那身子躍動中,他似乎還嗅到了那熟悉的清香在鼻尖縈繞不去。
他極力的瞪大了眼,似乎要將對方這一瞬的樣貌,凝聚在眼底心房,好陪著他繼續熬過下一次再見面之前的時光。
他實在是太想念她了。
但是,再多的想念,在看到夏令寐只裹著一件衣裳,披散著長發,怒火滿面的追逐著一個看起來嬉皮笑臉、放蕩無賴、身形猥褻且武功不夠高強的男子之後,徹底的消失殆盡了。
夏令寐在追逐一個陌生男子。
堂堂夏家的二小姐在追逐江湖上的一個無名小卒,他,汪雲鋒的夫人,居然衣裳散亂毫無羞恥的追逐一個未曾謀面不知底細,且狂妄無恥的陌生人。
「夏、令、寐!」
狂濤駭浪從汪雲鋒身邊捲起,正要衝向那無畏的女子,表達出他的憤怒和擔憂,抬頭看之時,哪裡還有那兩個人的影子。
一陣清風吹過,遙遙的傳來女子的冷喝,還有男子的驚嚇,汪家散發著殺氣的家主,汪雲鋒,汪大人,再一次被夏令寐給忽視了。
白硯走過,頗為憐惜地嘀咕著:「可憐的老爺,再一次被夫人給拋下了。」
不。
汪雲鋒捂著臉,他覺得自己真的沒臉見人了,不只是他沒臉,他也替夏令寐覺得臉上無光。
他實在無法接受一名端莊的大家閨秀,變成潑辣狂放的江湖女之巨大改變,這實在是太刺激,太讓他不能接受了,心靈遭受巨創的汪雲鋒徹夜未眠,他逼著白硯立即去守著古家,憤怒中,依然保持著冷靜和殘忍的吩咐:「只要她回來,就守住她,困住她,哪裡也不許她去。」
白硯非常為難,「我們以什麽名義要求夫人安分守紀?而且,老爺,我們是汪家的侍衛,不是夏家的,對於我們來說,老爺你的安全比夫人的安全更加重要。」
汪雲鋒深深的吸入一口氣,「放心好了,等到了明日,她就會再一次回到汪家。」
卷書在一旁問:「老爺,你準備將夫人請回來嗎?」
白硯噴笑道:「別傻了,夫人那性子,真的請得回來嗎?我看,不如直接綁架好了!老爺,你得拿出一家之主的氣勢,不能再這樣縱著夫人浪跡江湖了,否則的話,汪府說不定真的會絕後。」你都不肯娶妾,汪家大房這一脈,就真的要斷絕了。
卷書撇著嘴,「我前些日子看『怪談』,有一則故事說,天底下有可以讓男子生子的葯,要不,我們別等夫人了,讓老爺自己生個嫡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