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萬事當空

第十六章萬事當空

一朝大仇得報，謝遜並沒有如想像中那般輕鬆，反而眼神空洞，神思混沌，整個人彷彿被抽去了一身筋骨一般，癱坐一團。

聽到丁燁的話后，眼中才微微閃過一絲神光。

「好……我答應你……」

謝遜聲音暗啞道。

丁燁聞言，看著謝遜這般狀態，似乎已然生出幾分死志，不禁有些皺眉。

他之所以在這事上插上一腳，除了為了空見這慈悲過度的老和尚外，更多是為了替自己找一個接盤俠來著。

這要是謝遜這一根筋的，回頭自己抹了脖子，追隨自己家人而去，那自己豈不是白忙活了？

於是，也不敢再逼迫他，故作嘆息道，「算了，這要求不要求的，我就不強求了，但看謝居士自己的選擇吧……」

「關於你師父一事，還需從十多年前說起……」

丁燁說道，「你可知你師父與你明教教主夫人的關係？」

謝遜神色一滯，「知道，二人為師兄妹，我入明教還是教主夫人引薦……」

可隨即便被丁燁話給驚住了。

「那你可知他二人不但是師兄妹，還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

「這……」

這話出口，不但謝遜臉色一變，就連周圍少林諸僧也是心神一凜。

『若真是如此……那明教陽頂天豈不是橫刀奪愛？那這仇怨可就大了啊……』

見身邊眾人被自己的話，一下子帶入了某種情境之中，丁燁才繼續道。

「沒錯……俗話說，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只是當時明教勢大，你師父也只能將這口氣咽下去了……嗯，咽下去了半口……」

丁燁斟酌了下言辭，才接著道，「因為你師父也沒閑著，除了將你安排進明教外……他還做了一件與我少林有關的事，那就是激我那渡厄師叔祖與陽頂天做過了一場……事情的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我少林在那一戰顏面掃地，渡厄師叔祖也搭上一隻眼睛……」

謝遜身形一僵，這才知道自己當初進入明教，並且平步青雲，除了自己的出色表現外，竟然還有這般因由。

而少林眾僧不少不知內情的，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掃了眼那後山三渡隱居之所。

空見與姍姍來遲的其他三大神僧，臉上盡皆閃過一絲落寞，口念『阿彌陀佛』。

就連他們也只知當年渡厄師叔與陽頂天一戰大敗而歸，卻不知道這一戰的起因竟是因為圓真的挑撥。

「可這與我師……與那畜生殺我全家有何關係？」

謝遜道。

「自然會給你一個解釋……」

丁燁道，「你師父當初安排你入明教，的確懷著某種目的，但是有一段時間裡，他幾乎已經將它遺忘了……因為……」

「因為什麼？」謝遜急切道。

「因為他們師兄妹舊情復燃了。」

丁燁這一番話，頓時引得在場所有人一片嘩然。

儘管除了謝遜外，其他人都是六根清凈的出家人，但如此枉悖人倫的事情，卻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特別是這事情是發生在像陽頂天這樣的江湖巨擘身上！

而謝遜更是怒道，「怎麼可能！我教教主和夫人一直禮敬如賓！教主更是對夫人寵愛有加！」

「再者我……那畜生與夫人雖然是師兄妹，但也都是受禮相待！你這小僧再敢胡言亂語，休怪我掌斃了你！」

這時，空見也是皺眉道，「圓通！此等關乎人名節的事情，莫要胡說！」

丁燁無奈一笑，「師父、謝居士，這些話都是圓真師兄親口對我所說，句句屬實，若有妄言，弟子願此身入地獄，永不超脫！」

「只是這些過往，我那師兄無法當面說出，只是借我之口轉述罷了……」

這話說完，所有人這才神色一變，默然不語。

「當年陽教主的確對他夫人頗為愛憐，只可惜陽教主此人沉迷於武學一途，常年閉關之下，難免冷落了尊夫人……」

丁燁說著，轉向臉色難看的謝遜道，「你說一個女人獨守空閨之下，這個時候昔年青梅竹馬，對她情根深種的師兄出現了，會發生什麼？」

嘶——

眾僧再次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終身不沾女色，卻不代表有些兒女情長，人之本性的東西，他們半點也不懂。

『正所謂，乾柴遇到烈火……』

不少僧人臉色都露出了一絲尷尬之色，生怕被身邊人看出來，又很快掩飾過去。

「但紙總是包不住火的……其實陽教主對於二人之事，早就知曉了，只是迫於夫妻情分，或者其它某些原因……」

丁燁無奈嘆息一聲，「陽教主將此事忍了下來，或者他也是希望他夫人能夠有朝一日回頭吧……」

看著所有人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丁燁繼續道。

「只可惜有一次，陽教主在你明教禁地閉關時，卻正巧撞見兩人正……正那啥……」

丁燁尷尬一笑，「陽教主氣急攻心之下，當即走火入魔，而當時以他的實力，就算是走火入魔，要想殺你師父，卻也是易如反掌，只是在他夫人的以死相逼之下，卻還是放過了你師父……」

「而他夫人或許是出於愧疚，便於陽教主面前當場自刎……」

「目睹這一切的你師父，面對愛侶得而復失之下，心思大變，從此便立下了誓滅明教的大誓……」

丁燁這話說著，目光有些憐憫地看著謝遜道。

「至於你，就是他想滅明教的第一步，殺你全家，逼你發狂，血洗江湖，不但將明教昔日還算良好的聲譽毀於一旦，更是推動了整個明教的分崩析離。」

「而這，就是你想要的全部解釋和真相。」

……

丁燁一語既罷，全場鴉雀無聲。

誰也沒想到，這一段江湖血雨腥風，竟然有著這樣的始末、因果。

而且，這段因果的起源，竟然還只是因為一個女人……

撇開已然失魂落魄，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謝遜不說，少林眾僧盡皆臉色複雜。

再看向謝遜這個在江湖上被稱為魔頭的金毛獅王，目光不免帶著幾分憐憫。

「哈哈——竟然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謝遜突然仰聲狂笑道，「想我謝遜前半生禮敬於人，顯赫人前！後半生矢志報仇，雙手沾滿血腥！原來只是棋子而已！只是棋子而已！」

「金毛獅王？可悲！金毛獅王？可笑啊！哈哈哈——」

「阿彌陀佛……」

眼看著謝遜再次發狂，金黃的鬚髮狂舞，宛如欲入地獄的瘋魔。

只是眾僧這一次卻是沒有再喊打喊殺，而是盡皆默然地口誦佛號。

佛有普度慈悲，亦有怒目金剛。

而僧人有慈悲心，有金剛念，但歸根結底還是超脫不了人性。

面對謝遜此生際遇，人生之慘堪稱少有，換位思考之下，難免唏噓、憐憫。

這時，空見一臉慈悲之意地走向謝遜身邊，嘆息道，「痴兒、痴兒，須知人活一世，皆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轉眼便作煙雲消散，苦也好，悲也好，一念心清凈，蓮花處處開，如今恩怨已了，該忘……就忘了吧……」

說話間，空見枯瘦的手掌輕輕按上謝遜的頭頂，不斷以己身深厚的內里，安撫著謝遜狂躁的內力。

丁燁見狀，生怕這老和尚傷了自己，本想著上前攔下他，可當他看到這老和尚臉上的祥和之意，卻還是停下了。

『或許……自己就是被這老和尚的善念，所感化？』

感化？

怎麼說得跟我是魔頭一樣？

丁燁惡寒了一下。

隨後，只能暗自戒備著那邊的情況，以免謝遜發狂之下傷了空見，自己悔之不及。

……

「阿彌陀佛……」

看著空見矮小乾瘦的身軀，在謝遜身邊看來有些可笑，只是在場眾僧卻是盡皆容顏肅穆。

就連平素不算安分的空智，卻也只能暗嘆一聲，「師兄之能，我不及也……」

噗通——

神色漸漸歸於平靜的謝遜，陡然跪伏道。

「求神僧不計謝遜先前不敬之過！替我剃度！」

「痴兒，你可想好？」空見神色悲憫道。

「世間諸事，謝遜再無所求，但求一棲身之所，為昔日所犯罪孽贖罪，為亡故家人祈福往生，懇請方丈憐憫！」

謝遜泣聲道。

「罷了……罷了……」

空見沉吟良久才道，「今既你誠心歸入佛門，往日一切種種，與你再無關聯，你可知曉？」

「弟子明白……」謝遜俯首道。

空見將謝遜扶起，嘆息道，「圓真本為我弟子，亦為你昔日之師……你今入門，本該當為慧字輩，但爾等二人孽緣太甚，你既已斬斷前緣，便不好再續這段因果……」

「如此……」空見轉身，掃視了四周一眼，「諸師弟、師侄可願門下再添一弟子？」

眾僧盡皆默然。

我去！收下謝遜？開什麼玩笑？

同情也就算了，這要收下他，他身上背負的那些殺孽因果，誰特碼扛得住？

眼看著場面一度十分尷尬，謝遜倒也識趣。

「弟子願為禪宗門下一小僧，不求其它……」

空見聞言，也很無奈，自己畢竟與圓真有師徒名分在，自然不好收謝遜為徒，而其它人又不願意。

只好道，「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你入了悟字輩吧……凡事種種，皆為過眼雲煙，萬事當空，老僧便賜你法號……悟空……」

「悟空，謝過方丈慈悲！」

謝遜再次感懷頓首道。

PS：這幾章有點兒沉悶，但西門覺得如果寫倚天屠龍，不寫成昆和謝遜的這段恩怨，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12點之前，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