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是死胖子！
「什麼譚克，他叫杜莘良！」
「肚子涼？」老媽怔了怔，」誰肚子涼？你冷飲喝多了？肚子又疼了？」
「不是我肚子涼！」
「那是他肚子涼？我看他挺壯實的啊，怎麼有涼肚子的習慣呢……」
「媽！」考拉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誰肚子也不涼，杜莘良，那個相親的人，他的名字叫杜莘良！」
「杜莘良？」老媽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抓起手機去看她跟梁阿姨的聊天記錄，「是叫杜莘良，可是他怎麼又說自己叫譚克？難道他改名兒了？」
真是完全沒法溝通啊啊啊！
考拉轉身奔向自己的房間。然而，她到底還是低估了老媽的身手。
老媽只怔了一兩秒，又立刻切換回暴走狀態，一把擰住了考拉的耳朵。
「你就因為人家改了個名兒，就說你們不合適？臭丫頭，造反了是不是？」
「這不是名字的問題，他都三十八了，離異，有孩，還禿頂！」
「離異怎麼了，有生活經驗，正好可以帶著你過日子。有孩怎麼了？你不是不想當生育機器嗎？嫁過去正好當個現成的媽，連生都不用生。最重要的是，人家不嫌你胖！」說著，老媽把手機舉到考拉面前，「現在就給小杜打電話，向人家道歉！」
「我！不！要！」整整一天都壓抑著的悲憤終於在這一刻爆發，考拉用力地推開老媽，「為什麼我一定要相親啊？為什麼我一定要大學畢業就結婚啊？為什麼我一定要找個那樣的男人把自己嫁掉？難道只要是個男人不嫌我胖，我就得嫁嗎？」
考拉這一下，險些把老媽推倒，幸好老媽手疾眼快，扶住了沙發。
「你想造反是怎麼著？」老媽單手叉腰，擺出經典茶壺造型，「你胖還胖出理來了？知不知道別人都是怎麼稱呼你們這些胖子的，啊？三個字：『死！胖！子！」
「我不是死胖子！」考拉悲憤地大吼，然後衝進了房間。
「秦考拉！」
老媽的厲喝，最終被砰然關閉的門聲打斷。急火攻心的老媽被這門聲震得晃了一晃，胸口都一陣絞痛。
「怎麼吵成這樣啊？」老爸慢條斯里地走進家門，把買來的菜放在了桌子上，「從外面就聽到你們吵了。」
「還不都是你因為你閨女！」老媽捂著胸口，努力平穩著呼吸。老爸見狀急忙走過來，扶著老媽坐下來。
「看看她，自己胖，還一點都不知道上進！」
「嗐，健康就好，胖就胖點吧……」老爸本想打個圓場，哪知道被老媽狠狠地拍了一下。
「她是胖一點嗎？你看看她現在都胖成什麼樣了？二百多斤！市場買豬肉得多大一灘，啊？我天天連覺都睡不著，天天擔心怕她畢業以後找不到工作，怕咱們倆死了之後，沒人養她……」
老媽和老爸的聲音從客廳傳進來，被考拉聽了個清清楚楚。她猛地撲倒在床上，拉過枕頭，緊緊蓋住了頭。
跟逼著考拉嫁人的態度相比，老媽的擔憂更讓考拉心裡難過。
從什麼時候開始，老媽開始考慮生老病死之類的事情了嗎？自己，已經胖到讓父母擔心的地步了嗎……
鼻子很酸，眼睛很疼。
一定是因為今天哭得太多的原故，秦考拉，你真是沒出息。
考拉用力地眨著眼睛，在心裡對自己說。
忽然，枕頭底下一個淺粉色的本子闖入考拉的視野，那是她的手繪日記本。考拉吸了吸鼻子，翻開日記本，一張一張看著上面的畫和字。
那是一個三頭身的Q版的女孩，圓圓的臉龐，圓圓的肚子，梳著一個俏皮的馬尾——這正是考拉給自己設計的卡通形象。這一頁的日記，畫的是考拉捧著一大盤KFC吃得正歡，旁邊寫著一行小字：「憑實力長上來的肉，我為什麼要減下去？」
下一頁，是考拉雙拳緊握，做出憤怒狀：「胖，吃你家大米了？吃你家五花肉了？擋你家WIFI信號了？」
考拉笑了出來，看看，這才是真正的自己嘛——我是胖子我怕誰？
然而，當她再翻到下一頁時，臉上的微笑，卻凝固了。
那是記錄著自己與庄石相遇的日記，畫面上穿著藍色襯衫的庄石，向拖著行李箱的考拉伸出手，臉上的微笑暖入心扉。
考拉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天，作為大一新生，她提著行李在東大校園裡漫無目的地走，完全辯不清方向。
東大，比想象中大出了許多，讓明明有著那麼大質量的考拉，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同時前來報名的許多妹子都有人送，沒有人送的，也因為顏值高被一些「好心」的學長帶去了目的地。胖胖的考拉卻無人問津，也無人理會，在陌生環境里的孤獨讓她很是沮喪。考拉低著頭向前走，卻不小心一頭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對不起！」考拉急忙道歉，然後抬起頭看向對方。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像朝陽一樣溫暖，像巧克力一樣香醇，像剛出爐的羊角包一樣散發著好聞又好吃的氣息……
而更重要的是，他在看著自己微笑。
「你是新來的同學吧？找不到報名處了嗎，我帶你去吧。」說著，他向考拉伸出了手，「庄石，金融管理系，大二。」
考拉怔怔地看著庄石伸出來的手，修長卻很有力道的手指，關節勻稱好看，是目前為止，考拉看到的最完美的手。
而最為重要的是，這是一隻向自己伸過來的手。
幾乎是懷著膽怯與卑微的心情，考拉慢慢地伸出手，與庄石相握。她的心，從來都沒有跳得這麼快過。
一見鍾情這種事情，原來，就算是在胖子身上，也可以發生的呢……
「學長，我要為了你而減肥。等著吧，一定要做你的女朋友！」
那時候的日記上，寫著這樣鄭重其事的字。
眼淚，就這樣一滴，又一滴地掉落下來，滴在日記本上，浸濕了一圈。考拉急忙用袖子擦拭她的眼淚，可眼淚，就是止不住地越流越多。
夠了，別哭了，別哭了！
考拉翻身坐起來，抓過包包，拚命地翻找。終於在包包的角落裡，找到了那張名片。
那張寫著「江城電視台欄目組顧問，TANK」的名片。
江城電視台的欄目組顧問……
這個傢伙，他真的是江城電視台的嗎？想到那些關於假導演假製片打著挑演員的幌子，四處騙財騙色的新聞，考拉就禁不住一陣惡寒。
「要是拿不定主意，就看看這個。」
耳畔不知怎麼就響起了TANK的話，考拉翻出鏡子照了照自己。
考拉長著一雙笑眼，所以不管什麼時候看上去，都是笑眯眯的。她的皮膚很白，一笑臉上就出現一個梨渦，很是可愛。她的鼻子也很小巧，嘴巴的形狀也可以稱得上滿分，臉型嘛……呃……臉型……
直到伸長手臂，才把自己這張胖呼呼的臉全部「塞」進鏡子里。
「你照鏡子的時候，臉都照不全吧？」
那該死的、充滿了調侃的聲音就這樣冒了出來，氣得考拉用力把鏡子扔在一邊。
什麼嘛！雖然自己胖了點兒，但是，萬一他是那種口味特別的變態，那自己一樣很危險啊，不是嗎？！
「叮。」
手機突然響起了一聲提示，考拉拿起手機，滑亮屏幕，跳入眼帘的，是金莎莎發來的消息：「考拉，我通過面試了。一起吃飯吧，我請你吃烤肉。」
「通過面試」這字個字，像一把刀，狠狠刺進了考拉的心。
用考拉的設計稿去應聘，通過面試還向自己炫耀，這個世界，到底對胖子有多大的誤解，認定他們會永遠對傷害寬容？！
考拉看了看右手的手機，又看了看左手的名片，終於下定決心，拔通TANK的電話。
***
「有無關節或肢體受傷史？」
「不知道。」
「有無心臟病或者其他遺傳疾病史？」
「不知道。」
「父母及家人支持她的決定嗎？」
「不知道。」
「……」
深呼吸，再深呼吸，卻仍然不能平息心裡熊熊燃燒的小火苗。
「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敢把人往電視台領？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江恆拍案而起。
「江總監，您別急，有話慢慢說……」站在一旁的欄目助理蘇丹急忙上前來勸解。
「我能不急嘛我！明天節目就正式開始錄製了，這個節骨眼兒上走後門塞人，還是個個人信息一問三不知的傢伙，我能不急嘛！」蘇丹不勸還好，越勸，江恆就越來氣，他一把抓起TANK的簡歷，抓狂地揮舞，「你的簡歷都是假的吧？假的吧？！」
說什麼曾經參加過多場美國娛樂節目，說什麼刊登他照片的雜誌銷量總是很好，說什麼有關他的報道在Facebook和Twitter上的點擊多得令人震驚，還說什麼健身愛好者們稱他為「美國健身史上最受歡迎的華人健身教練」。如果不是於台長把眼前的這個傢伙捧上了天，他才不會同意請這麼個「推土機」來當瘦身欄目的總教練。
入職到現在才見人影也就罷了，可是節目快開始了居然要隨便塞個人進來，還是個人信息完全模糊的「三無人員」，這種毫無專業素養的行為，完全不能忍！
「個人信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挽救江城電視台的收視率。」
面對江恆的抓狂，坐在他對面的TANK可是相當的沉穩。而且，一語中的，快准狠地抓住了江恆的七寸，讓他的小心肝都狠狠地抽了一下。
「江總監，以您的專業程度，難道連我簡歷的真假都看不出來嗎？」
是錯覺嗎？一定是錯覺，江恆覺得TANK的話是一把刀，「噗」地一聲扎了心。他怔了一怔，很快便反應過來這是「推土機」在向自己挑釁。
「你說什麼？你敢質疑我的專業程度？我告訴你……」江恆一邊說，一邊就要上前。江恆是整個電視台脾氣最火爆的一個，就連於台長都私下裡稱他為「暴龍」。看到江恆發火，蘇丹嚇壞了，剛要上前阻攔，穩如泰山的TANK，卻突然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