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聽到這評價的沈如意一頓,下意識回想自己認識的哪家小姐跟自個一樣薄命早逝的,但一時想不起來,卻叫封晏此刻落在耳畔的名字驚得詫然睜開眼,正正對上牆上的畫。

畫里的女子一襲墨青色流仙裙,襯出窈窕若綠柳般婀娜體態,眼眸似一汪秋水,流轉間顧盼生姿。

「阿瑤,你可覺得畫中女子好看?」

沈如意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這畫的是她,自然是好看的。再對上封晏笑意盈盈的眸子,她指著畫又指了他,雙眸中被驚詫佔據,好半晌才尋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怎知……」

「一個人容貌再怎麽變,動作習慣卻改不了,十載愛慕又豈會辨不出?」封晏頓了頓,「直到沈府你中藥那次才確認。」

沈如意勾起回憶,時隔許久依舊困窘不已,吶吶問:「你怎麽……確認的?」

「我喚你林瑤你應了。」封晏笑道,如今回想起來仍感悸動,伸手從她背後擁緊著她,不叫她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即使到現在,我依然覺得不真實。」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願被深究的酸澀,叫她的心莫名揪起。

「你方才說十載……」沈如意從他懷裡掙開,望著他眉眼,仔細回想卻一無所獲。究竟是何等機緣,落下如此深的羈絆,她看著幽暗密室中的畫,胸腔里是久違的躁動與暖意。

「若仔細算來,應當是十二年。寒潮冬至,我遇上綁匪逃至寒山寺險些凍死,是你救了我一命。」

沈如意眨巴著眼,還是想不起來。

十二年前,她不過四歲,並沒有什麽印象。再者,那時她身子不好,沒什麽玩伴,便時常撿兔子小狗什麽的,沒想到還撿過人!

封晏垂眸,眼底劃過一抹黯然,在帶她來之前心中抱著一絲希冀,希望她能記得,再像那時候一樣喚他一聲小哥哥。

「當時你救了我,不過卻因為心疾發作被林夫人連夜帶回去,與我失約。」

「什麽約?」

封晏眸中掠過一抹精光,「你先叫一聲小哥哥讓我好好回想回想。」

沈如意捶了他胸口一記,真是沒個正經樣。「你說不說,不說就算了,虧得我還打算瞧你痴戀可憐滿足你一下。」

「你說長大後要嫁給我!」封晏回得極是快速,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沈如意哪會沒看出來這人故意戲弄自己,羞惱之下,索性不再搭理,轉而翻看起其他事物。

暗室里堆積的書冊、畫集、琳琅小物,還真如封文茵說的多是與自己有關,她的字畫,她喜好的硯台、瓷器等,還有一些精緻擺件,彷佛在哪兒見過……

「這是重陽詩會,你得了第一卻先離開,我便捧了回來。」封晏隨在她身側與她解說道。

這麽一說,沈如意倒是想起來了,不只這一件,還有幾樣都眼熟得很,待巡過一圈後,她不禁啞然。

「他們就任由你這麽搶過來?」她不禁想像那畫面,竟想像不出。

封晏抿唇,輕咳道:「所以有一陣子我的風評並不大好。」

沈如意再沒忍住噗哧笑了開來,在那狹窄卻充滿回憶的暗室里笑得肆意。

情之一字,當局者迷,她還惱封晏故意試探自己,殊不知,竟是鬧了這麽大的誤會,若非自己漠然無視,怎會讓這人如此患得患失。

封晏怔怔地看著她笑,那般張揚,那般愉快,是他不曾見過,幾乎看得入迷。

沈如意漸漸止了笑,嘴角揚起愉悅的弧度,傾身踮腳,覆上他的唇瓣,羞赧地含糊開口,「說好了白霜滿頭,這次,我不會再失約了。」

封晏聞言眼眸倏然一沉,擁著她腰身的修長手指骨節用力至泛白,在她要離開時狠狠地封住了她的唇,帶著狂喜與悸動吻她,恨不能將她揉入骨血之中……

夜風撩動樹影婆娑,書房燈火長亮。

林間的小徑上,一抹瘦弱身影鬼祟地往書房的方向行去,瞥見窗紙上印出獨坐的昏黃人影,咬緊了下唇。

她原本被長安領去關了起來,等候二少爺發落,不過顯然今天二少爺並沒有功夫,她便趁機誘惑了看門的長隨,放自己出來片刻,從蘭香那摸到了書房。

朦朧的燈火下,月瀆一張精心裝扮過的面孔出現在書房門前,不單是面貌,連那衣裳都是她用攢下的銀子私下找人訂製的,墨青流仙長裙,與那畫像上簡直是一模一樣。

時值子時,二少爺尚在書房……

月瀆握了握冒汗的手,輕輕推開門去,「二少爺……」

書房內,封晏正坐在太師椅上背對的身子陡然一僵,一聲低哼與沙啞慍怒的嗓音同時響起——

「滾出去!」

月瀆僵立在原地,只依稀瞧見他著白色中衣,與暗室大開露出的畫像一角。這姿態模樣是月瀆最是熟悉的,主子又在想那人了。心中明白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她沒有依言出去,反而走上前。

「二少爺,奴婢伺候您更衣歇息。」連沈如意都近得了他的身,她才放心大膽地靠近。

然還沒碰到人,她就被前面飛出的一方硯台驀地擊中腿骨,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氣,硯台落地,在她腳邊碎成好幾塊。

沈如意窩在封晏身前,身上攏著封晏的外衫將她蓋得嚴實,兩人交疊在一塊的身子便是月瀆看岔的緣由。

她一雙杏眸泛著幽冷,底下的手卻泄憤地掐著某人大腿的內側,要不是這人心血來潮非得對著她的畫像胡作非為,又招惹丫鬟,她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窘迫的境地,可她面上卻是絲毫不顯,冷睨著月瀆,這才瞧清楚月瀆此刻的扮相,回眸瞥向暗室正對著的畫像。

「什麽骯髒的東西竟敢褻瀆!」

月瀆早在看見沈如意之時宛若石化,竟一時忘了規矩,一眨也不眨地直盯著她,而聞聲趕來的長安止步不及,驀然撞著了她,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二少爺、二少奶奶恕罪,小的白日就已經將她交給李嬤嬤關起來,卻不知她是如何跑出來的,驚擾主子,罪該萬死!」

封晏亦是臉色鐵青,抬手遮住了沈如意的眼,「莫污了眼。」看向月瀆時,眸光變得幽冷森寒。

月瀆渾身如同墜入冰窖,手腳發冷,渾身發抖,直直望向封晏,摸上了自個兒的臉,她自詡裝扮像了七成,如何會輸了沈如意?

「封晏,你連我都不認得了嗎?我是林瑤啊,你心中明明只有我一個!」月瀆撥弄了下髮絲,似哭似笑的急道。

沈如意怔住,沒想到這人竟然瘋魔到這個地步,實在噁心。「長安,掌臉掌醒她!」

長安當即回過神,也是震驚得不行。他跟著主子的時日更久,當然知道主子愛慕林家小姐,此時也是膈應得不行,甩下的巴掌用了十足力道。「不長眼的玩意兒,作什麽痴夢,兩位主子豈是你能隨意褻瀆的!」

月瀆承受不住被打翻在地上,不偏不倚正好磕在原先碎掉的硯台上,尖角劃過臉頰,漫開一片溫熱液體。一道口子幾乎劃了半張面孔,鮮血汩汩,駭人得很。

「臟——」

月瀆爬起身後一直在拿袖子擦臉,彷佛擦乾凈了就沒事,竟連疼痛都不覺得,卻因為封晏那一聲臟戛然而止,她怔怔抬眸,「二少爺……」

長安當即反應過來,將自個的衣裳鋪在地上,絕不讓主子的書房沾上半點污血。

月瀆倏地怔住,這才終於覺得半邊臉火辣辣的疼,接著似乎是被袖子上的鮮血及長安瞳孔里倒映出來的景象駭住。「臉……我的臉……」

「我若早知你有這份心思,定不會讓你活到現在!」

沉浸在面容被毀打擊中的月瀆,仍想扮作林瑤的樣子委屈啜泣,可臉上的傷卻因為方才的用力擦拭腫脹一片,稍一碰觸就刺疼,然這些疼痛都及不上主子那冰冷的態度。

她不明白,為何她有一張與林瑤幾乎無二的臉,主子卻不肯看她一眼,而那沈如意卻能讓主子如此維護?她死死忍著口腔中瀰漫開的一股鐵鏽味,嫉妒得發狂。

封晏睨著月瀆滿是血污的臉,眸中一片寒意,就為著她此刻的行止也不能容她於世,他沉聲喝道:「還不把這骯髒東西拖下去杖斃!」

月瀆身子一軟癱在地上,此時才真正驚恐起來,她從未想過主子會想要自己的命,忙伏地對著封晏求饒,想近他跟前卻被叉住往門口拖去,這才驚覺自己即將面臨的下場,頓時滿目驚恐絕望。

屋中一片寂靜,唯有月瀆的叫喊聲森然徹骨,餘下的丫鬟僕役各個戰戰兢兢,想她昔日何等風光,今時今日卻自個作死落得這個下場。

封晏既然發了話,月瀆的命自是不可留,放她出來的長隨被賞了二十杖,男子尚且皮糙肉厚,可二十杖打下來也去了半條命,更遑論被執行杖斃的月瀆,從凄厲慘叫求饒到失智胡言亂語沒花上一炷香的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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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妻如意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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