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如意原本不在意,卻是聽紅隙說月瀆被處刑時一直喊著三小姐,自是令人生疑。不過等沈如意收到消息時,是第二天早上,月瀆已經是一具屍體。
紅隙拿柚子葉沾了水,輕輕拍打自家主子身上以驅邪,神情依然憤憤,在她身上上上下下都掃了遍,嘴上碎念著,「那人死了還晦氣人。」
沈如意配合地由著她折騰,不禁回想著白布滑落那一刻月瀆死不瞑目的神情,一雙眼睛暴突,淌著血淚,旁邊還有一截咬斷的舌頭,似乎是承受不住那痛苦所致,下場甚是慘烈。可沈如意卻瞧見了她下顎那不顯眼的指痕,不打眼,卻始終揮之不去。
「想什麽想那麽出神?」封晏進來時便看著一襲青墨裙衫的沈如意捏著一片柚子葉發獃,周身縈繞著一層水氣,一顆水珠還盈在眼睫上。
沈如意瞧見來人便擱下柚子葉,直覺方才的自己有些傻氣,作勢鎮定地與封晏扯到了在月瀆屍體上發現的事。
他沉吟片刻,帶著沈如意往前廳去,那時廳堂里已經到了不少人,以封夫人為首坐了主位,下首坐著百無聊賴的封文茵、愛湊熱鬧的張氏與容姨娘,除開有事公幹的封肅與腿腳不便的封老夫人,府里的一些主子到了個七七八八。
「阿晏,你把我們喚來是有何事要說?」張氏坐在靠近門邊的位置,見夫妻二人攜手進來溫和問道。
「二弟,要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我可得先走了,還約了人……」封墨台對於封晏一反常態的高調做派隱隱心生不喜,尤其是看到與他並立的沈如意,不知為何總是回想起以前她糾纏自己的時候,這麽一比較,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宋筠溪挽著他的臂彎,輕輕撫了撫他,「二弟不是無事生非的性子,許是真有要緊事說,且聽聽。」
封墨台輕輕冷哼了聲,似是叫她軟言安撫了下來。
沈如意打從進門就察覺到一抹讓人不舒服的視線,卻發現源頭是在封墨台那,正好瞥見他們夫婦的互動,自然地轉開視線,不再往那邊瞧。
「阿晏,墨台既是有事,你且快些說,把大夥都召集到這兒到底所為何事?」封夫人蹙了蹙眉頭開口道。
「叫大家來是想弄清楚一件事,不,是想給我夫人一個交代。」封晏一改往日散漫低調的態度,立在廳中,周身漫著凌厲氣勢。
眾人似被他震懾住了,片刻反應過來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其中以封墨台感受最甚,怎樣都想不到一個向來無能的人竟有如此氣勢,覺得是自己錯看了。
「有什麽要給弟妹交代的?」宋筠溪倒是直接問出重點,溫柔的站在封墨台身側,聲音輕輕柔柔,驅散了廳中的幾分凝滯氛圍。
「月瀆心懷不軌該死,可玉佩的事卻並非她一人所能做到的,真正將玉佩放在寢房內栽贓嬌娘誣陷名聲的另有其人。」封晏站在堂內朗聲道。
隨著話落,他掃過眾人的神色,一個都不漏。
「這……阿晏,你說的是哪個、哪個要害嬌娘?」張氏也隨之張望左右,甚是想不透,要說是那賤婢野心勃勃,妄圖取而代之倒是合情合理。可看來封晏暗指廳裡面的人也涉入,她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思忖著哪個都不像能幹出那事的人。
「玉佩,是大哥,貼身,之物,叫月瀆,拿去,確實,可疑。」封文靜坐在三夫人許氏的右手邊,此刻亦是蹙著眉頭難得發話。
許氏聽見女兒開口,附和點頭。心中不免欣慰,女兒一直受口吃困擾,亦是自卑,沒想到與沈如意相處得來,潛移默化,倒是改變不少,也沒那麽畏畏縮縮了。
封夫人聽著底下碎碎而起的議論,故意咳嗽了一聲打斷,出來主持大局道:「你且直說是哪個,有何證據?」一邊說著,一邊私下著人給封文茵換了慣常喝的茉莉茶,並將桌上不小心灑出的水跡擦拭了乾凈。
封晏不疾不徐,先將沈如意按坐在封文靜身邊,沈如意大大方方坐下,不是沒察覺出廳里古怪的氛圍,但不想站著,像是犯了錯受人審視低人一等似的。
「二嫂,喝茶。」封文靜將茶遞與她,神情熱絡。
沈如意接過,抿了一口,因為茶好而愉悅眯了眯眼眸,有封文靜作伴,她便露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封晏看得心底好笑,卻喜歡她這不讓自己受委屈的性子。
被他直勾勾的瞅著,倒把被看的沈如意羞著,她掩唇故意咳嗽兩聲,瞪向他示意說正事。雖然如此表現,但她心裡不免喜孜孜的,兩人解開了誤會,心意相通,眼神對視也能擦出火花來,只是在外人面前她的臉皮沒有某人的厚。
「二弟……」封墨台喊了一聲,裝作沒看見兩人的互動,開口催促。
宋筠溪站在他身側,自然將他眼底的情緒看得一覽無遺,她自問了解他,當然能察覺到他心情不豫,至於緣由……她看向封文靜身邊坐著喝茶的女子,垂下了眸子。
封晏輕咳一聲,將目光才從招人疼的夫人身上移開,轉而一一掃過眾人,最終落在了封夫人下首的封文茵身上,笑意頓失,眸光中涌動著深意,開口問道:「文茵我且問你,二十日戌時你可去過我房裡,做過什麽?」
封文茵突然被點名,眨著眼,「這都是幾天前的事,我……我哪記得住。二哥哥問我這個做什麽?」隨即像想通了原因,頓覺委屈的瞪著他,「二哥哥難不成是懷疑我?」
「並非是懷疑。」封晏沉眸,命人將一名丫鬟帶上來。「把今兒早上對我說的,再說一遍。」
後者戰戰兢兢,瞥了一眼雙眸瞪著圓圓的封文茵,很快低垂下頭,一圈兒見禮後照封晏的吩咐如實說道:「二十日戌時二刻,奴婢與月瀆換班,不過那天不巧奴婢肚子疼,便讓月瀆多頂替了一會兒,也是因此方看見……三小姐進了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房裡。
「後來奴婢因病告假回家,錯過了問訊,這才把這事耽擱了。奴婢看見三小姐進門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枚玉佩,出來的時候就不見了。」
「你這個賤婢竟敢胡編亂造冤枉我,來人,給我掌她的嘴!」封文茵氣得坐不住。
「且慢,她不過是照實說話,三小姐惱羞成怒就要動手了?」沈如意橫插一句,要護自己院里的丫鬟。
封文茵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子,心中火氣更甚。「什麽照實說,分明是受你指使,為了洗脫自己噁心的名聲,想拖上我做墊背,沈如意,我看月瀆那丫頭也是叫你屈打成招給害死的!二哥哥,你莫要再受她蒙蔽了!」
【第二十五章拿出證據堵狡辯】
沈如意好整以暇地面對封文茵的叫囂,開口道——
「你既然說起月瀆,可知月瀆死前可一直喊著三小姐保命呢!」說到最後,她眸中是全然的冷厲。畢竟污她清白一事,若真叫她們得逞了,她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一個行為不端,被休離出府的女子這一輩子便毀了,足見其惡毒本性。
封文茵瞳孔驟然一縮,下意識慌亂地看向封夫人,卻在半道拐了個彎,與張氏的目光交錯。「什、什麽保命,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大哥的玉佩早些時候遺失,總歸是在府里掉的,撿著的那個不歸還,卻將它放到我房裡,顯然是想栽贓,讓我被休出府,不料被月瀆撞見,你匆忙撤走,卻沒想到月瀆沒揭穿反而助你,臨到要死自然想拿這件事來要脅你。」
「你這般會說故事不去當說書的倒是可惜了,說得跟真的一樣。誰都知道是那賤婢心術不正,瘋了逮著誰便咬誰唄!」封文茵猶作狡辯。
「這會兒倒說她心術不正,方才不還說她是被我屈打成招害死的嗎?」沈如意眯起眼,冷厲更甚,「小小年紀就生得一副壞心腸,若不是夫君信我,豈不真被你給害死。」
「我就說,二嫂,是被,冤枉的。」封文靜低聲嘀咕,看向封文茵,想到兩人之間的過節以及大哥找不到玉佩和盧氏的爭執,不由得氣憤,「你怎麽,能這麽,做!」
「我做什麽了?」封文茵喝了回去,瞪向封文靜,「你話都說不利索,瞎攪和什麽!」
「你——」封文靜被她的態度激著,漲紅了臉,越氣越說不出話來,眸中盈了水光。
許氏亦是喝了封文茵一聲,然母女倆都是溫吞性子,對上封文茵一副「我又沒說錯」的樣子,氣悶了胸口。
「都說秦嬤嬤教規矩最厲害,但是想不到有人的劣根性竟能至此,碰上這種的,縱著反而是禍害,但凡不知規矩了,打一頓先出了氣才好。」沈如意則是不客氣地涼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