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話:早餐
離開醫館,時間尚早,市集上的好幾家店鋪里都還擺著早點在賣。
阿宣面上沒有喊餓,但一路走來,時不時地拿眼角餘光瞥兩邊賣食物的攤販。含月猜他在那胖員外家裡,就沒吃飽過飯,逃出來之後,也只啃了幾顆棗而已,定是早就餓壞了。
張望之下,含月就近找了家賣早點的茶鋪,帶著阿宣過去坐下了。
茶鋪的堂面並不大,早飯時間客人太多,便在店外街面上又延伸了十餘張桌子,含月和阿宣坐的便是街邊的位子。一眼望過去,堂里堂外每張桌上都擺著誘人的餐食,香軟的米糕,白嫩的豆漿豆腐腦,油滋滋的扯麵皮,金黃的炸糕油條,加上食客們投入的吃相,直看得含月暗暗咽口水。
「姑娘和這位小郎要吃點什麼?」一身穿藏青色布裙的中年女子上前詢問,看起來像是這家店裡老闆娘。茶鋪里吃早點的客人很多,跑堂的卻只有她一人。烏黑的長發在腦後簡單地束了個結,大眼滴溜兒地轉得快,麻利的動作間透著風韻自然的媚態,於堂面上穿來跑去,一個人竟把所有客人都招呼照顧全了。
含月點了豆漿、素包子和油條各兩份。
櫃檯旁,擺著張大矮桌,上面幾個小炭爐正呼呼地熱著各類現成的早點,老闆娘轉身過去,把含月的早點麻利地撿進了盤裡。
「來來來,快吃吧!」早點剛端上來,含月就趕緊拿了雙筷子塞阿宣手裡,「想把傷養好,遵循醫囑吃藥很重要,一日三餐更重要。」
阿宣「哦」了一聲,把筷頭戳進包子里,塞進嘴裡就是大半個。
「小心點,別噎著了。」含月忙不迭地又將豆漿遞到他手邊。
比起阿宣之前說話時,那副不合年齡的隱忍模樣,眼前狼吞虎咽、甚至有些寒酸粗俗的吃相倒更教人覺得可愛。見他吃得香,含月完全忘了自己的轆轆飢腸,只顧著一個勁地把早點往他手裡送。
突然,茶鋪外的大街上,兩道人影扭扯在了一起。
「哎呦呦,你這人怎麼走路的,瞧把我這把老骨頭撞的。」一個頭髮花白、莊稼漢打扮的老頭高聲嚷嚷著,一面往地上坐去,一面伸手揪住對面的中年大漢的衣角。
「你這老頭好沒道理。是你自己放著好端端的大路不走,硬要從桌子縫隙間擠過來,和我撞一處的。」中年男子額上有汗,手中還拿著條汗巾,似乎是吃完早點準備離開,結果剛起身,就和路過的老頭撞上了。
「哎呦,你這漢子怎麼能撞了人不認賬。我的膝蓋,還有腰,被你這麼一撞,痛的動不了了。」老頭拿出空閑的手去扶腰,扯著嗓子直喚疼。
中年男子不耐煩地拽了下衣擺,想把它從老頭手裡拽出來,哪知老頭死命拉著,分毫不動。男子濃眉倒豎,吼道:「鬆手!你這樣賴著我,是想訛錢嗎?沒門!做夢!」
「撞傷了人,賠錢天經地義,怎麼就說我在訛你?你要是今天不賠我診費,我就送你去見官!」
中年漢子脖子一扭,望向櫃檯上站著老闆娘喊道:「就算要賠,也該找這家茶鋪來賠。她家在街上亂擺桌子板凳,佔了街道,害我行動不便,才把你給撞了。」
整個茶鋪除含月阿宣以外,其他客人都圍到了爭吵的兩人身旁,加上看熱鬧的路人,小小的茶鋪外瞬間擠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這時聽到中年漢子這麼吼著轉嫁責任,圍觀的人們都默默側身,讓出了一段由爭吵中心通向櫃檯的空隙,方便兩人和老闆娘面對面溝通。
「都別急,都別急。」老闆娘見四周有熟客圍觀,顧慮生意形象,不便拉下臉來扯皮。她強擠出笑臉,繞出櫃檯,跑到兩人面前勸道:「咱們有話好好說,都別著急。在這裡扯誰負責沒什麼意思,依我說,還是先把老大爺送去醫館,找個大夫看看有沒有傷到哪兒。」
「看病是肯定的。除了醫藥費,你們倆還得另賠我傷痛損失費用,免得以後落下了病根,我不知道跟哪兒去找人。」老頭倒是反應快,依照中年漢子的話,順勢把老闆娘拉入了索賠對象里。
「我就說吧!這老傢伙絕對是假摔,來訛錢的。」中年漢子見老闆娘來當冤大頭了,便沖老頭吼道:「你這樣的人,我是絕對一分錢都不會給的。要想訛錢,找老闆娘去!」
圍觀群眾人開始議論紛紛,有同情老闆娘的,也有指責她亂擺桌椅板凳活該的。老闆娘聽得清楚,心裡一股無名火,臉上的笑容僵得快掛不住了。
「大爺,咱們先不提你被撞的責任在誰。我許娘在這裡開了這麼多年的店,還沒想過要搬別的地兒去。你要是真的有個什麼意外,落了病根,儘管隨時來這兒找我便是。」
中年男子一聽,趕緊搭腔道:「聽見沒,聽見沒,想要賠銀子找她去。」把自己摘得個乾乾淨淨。
許娘強忍住甩白眼給身旁男子的衝動,伸手半躺在地的老頭,「大爺你先起來。我扶你去醫館查看傷勢。」
拉扯間,一名身材瘦高,長眼勾鼻的年輕男子吃完早點從店裡出來。他似乎對看熱鬧不感興趣,只站在人群外,沖許娘喊了聲「結賬」。後者正被鬧得焦頭爛額,哪還有心思算賬,隨口應了聲「看著給吧。」
瘦高個青年摸出幾文錢,一面嚷著「銅板給你放櫃檯上了」,一面將視線越過人牆、在那兩個大男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便轉身要離開。誰料一回頭,身後竟悄無聲息地站了名少女!
含月揚起俏臉,淺笑著攔住青年去路,「這位大哥且慢。」她指向對方胸前的衣襟,問道:「請問你這裡面揣了什麼?」
青年臉色微變,「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別耽誤我趕路。」說著繞過含月身側,朝大街上走去。
含月一把抓住對方右側衣袖,瞪大眼,無聲地追問。
青年一愣之下,並不慌張,反而輕浮地笑了起來,「小娘子,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你不懂嗎?大白天的,你這麼拉扯我,難不成是要趕早做我生意?」
若其他女子聽見這樣的話,看到對方不正經的笑臉,不是羞怯就惱怒了。含月哪懂這些市井黑話,一臉莫名其妙地反問道:「生意?什麼生意?我不是做生意的人。」
旁邊路人見這邊也起了爭執,明顯一男一女的兩名年輕人要比兩個大男人有看頭得多,「呼喇」一聲都轉移到了這邊。
青年見圍觀的人變多,含月始終不鬆手,認定她是來找茬的,沉下臉,凶道:「喂,別裝傻,趕緊放手,我要趕路。」說著用力甩掉含月的手,然而眼睛還沒來得及眨一下,含月的手便又抓了上來。如此甩了三次都無法甩掉,反而衣袖被她越抓越緊。
「不準走!把你懷裡的東西拿出來。」她柳眉上挑,毫不退讓。
眾人一聽,紛紛向青年懷裡望去,見那裡果然鼓起一塊巴掌大小的東西。
「怎麼回事?」許娘也擠進這邊人群來詢問。熱鬧都湊到今早上、擠到她家店門口了,她心裡氣得直罵三字經,臉上半點笑容都憋不出來了。
含月解釋道:「剛才那邊的老大爺和大叔起糾紛時,這人趁亂進了茶鋪後院。再出來之時,衣襟里便鼓了這麼大一塊,我猜可能是偷拿了老闆娘你的東西,便將他攔下了。」
青年反駁道:「你他娘的少在這裡含血噴人!我剛才一直坐在桌邊,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去後院了。」
「那你就把懷裡的東西摸出來,給老闆娘看一下,是不是她家的東西。若是我污衊了你,我甘願認錯賠禮。」
「誰他娘的要你賠禮!你道歉值幾個錢?懷裡是我自個兒的包袱,憑什麼要當著這麼多人打開來看。再這麼糾纏下去,耽誤我趕路,信不信我上拳頭堵住你的嘴!」說罷左手捏成拳頭,作勢往含月臉上揍去。
周圍的人都騷動起來,沒眼看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挨打。許娘也沒弄清楚狀況,但聽出含月是在維護自己,趕忙衝過去護她。
青年拳頭上用足了力,又快又狠,就要碰到含月臉的瞬間,她輕描淡寫地一個側頭,躲過了。再一俯身,含月伸手向對方的衣襟探去,收回手時,掌中已抓了一個化妝匣大小的布包。
青年怔了怔,氣急敗壞跺腳道:「你給老子記住,這事兒沒完!」說完便像泥鰍般滑入了人群中,一溜煙地鑽進了旁邊的小巷裡。
含月將布包遞迴給老闆娘,正待抬腳去追,哪知另外兩道人影推開人群,搶在前面從她身旁跑過,也鑽入了巷子里:竟是那受傷的老頭和中年漢子。再一看,老頭奔跑時的靈活度堪比撒歡的大黃狗,哪還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
許娘也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自家店鋪是遭了連環計。這忠河縣本就不大,兩名生面孔的男子同時出現,在自家店門口起了爭執本就奇怪,加上那兩人爭吵時還故意往她身上轉嫁責任、吸引她注意力,不是在幫同伴打掩護是什麼!
「該死!那三人是一夥的。既想敲詐老娘的錢,還想偷我的財物!快抓住他們,抓住他們!」
含月聞言,縱身一招乳燕投林,在人群間飛身出去,追進巷子里,已然遲了一步,三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