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這是一座一眼就能望穿的小島,島上最多的樹便是櫻花樹,最多的植物便是油菜花。島上的路徑鮮明,路上鋪著枕木,枕木間填滿鵝卵石子。由於年久的關係,一切都顯得那麼古樸陳舊,但是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讓人禁不住心生嚮往。
島上沒有什麼諸如眾神殿之類的豪華龐大的宮殿,只是在路邊田野中,零星分佈著架高的竹寮。
周不悔在前面帶路,越走越讓程陽感到糊塗,這究竟是要把他們帶去哪裡?釋清帝真的就居住在此處嗎?
漸漸地,人煙有些密集了,程陽這才發現這島上居住的人也不在少數。這些人當然都是煉藥師,並且所有的煉藥師實力都在五星以上,總數達兩三百人。
這些人有的坐在樹下修鍊,又的躺在草地上讀書,有的在邀友小酌,有的在皺眉鑽研。所有的人都氣定神閑,似乎這天地之間再不會發生什麼大的波動,他們將會永恆生活在此一般。
一路上,不時地有人與周不悔打招呼,卻是沒人朝程陽看上一眼,這些如閑雲野鶴一般的人們,心氣都是極高的。
終於,拐過一個彎,繞過一座小山包,程陽看到了一座較大的院子,院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是等候他們已久了。
「獨孤前輩?」程陽心中一動,他看出門口那人正是獨孤榮添,也正是那把他引上此路的人。
周不悔顯然也看到了獨孤榮添,他快步上前,將程陽和李壯甩在後面。
遠遠的,程陽看到周不悔躬身說著什麼,顯然地位比獨孤榮添要低許多。獨孤榮添一面聽一面點頭,而後揮手令他下去,自己則是朝程陽走來。
「呵呵,小老弟,好久不見了。」獨孤榮添老遠就笑著與程陽打招呼。
「前輩,這一向可好?沒想到竟會在此地見到你。」程陽亦笑道。
「呵呵,這裡是煉藥師同盟所在地,自然我也會在此處了。」獨孤榮添笑道,「走吧,我帶你去住處,順便給你介紹一下這島上的情況。」
程陽點頭,兩人並肩而行,李壯則是扛著小黃,帶著雷,跟在他們身後。
一路上,獨孤榮添不住的向程陽介紹四周情況,原來這院子並非是盟主住地,而是眾人活動,以及新上島的人暫居之處。
「剛才來時,我看到島上許多模樣不一樣的房屋,那都是自己搭建的么?」程陽問道。
「呵呵,是啊,這島上一切都要靠自己,一切也都是自由的。」獨孤榮添道,「島嶼不過是給大家提供了一個居住、交流切磋的地方罷了。」
「哦,可是誰來管理?」程陽點頭,隨即又有疑問在心頭。
「管?這裡可沒人需要管理,倒是以盟主為首,我們都要為大家服務,提供給養,並傳授修鍊之道。」獨孤榮添笑道,「你當大家為何都想成為煉藥師,加入同盟進入神農島?這就是好處了。」
「原來如此。」程陽心中感到稀奇,許多疑問在心頭,卻不方便馬上提出,只是一路走馬觀花,邊看邊問,不多時便是到了客房。
所謂客房,甚至都不比農舍,只是十分乾淨,布置卻是簡單的很。
「你們就暫住在這個小院子里吧,有小廚也有水井,生活是足夠了。」獨孤榮添道,「旅途勞頓,暫且先休息一二,等晚間我帶你去見盟主大人,那麼,我就告辭了。」
「有勞前輩,告辭。」程陽送走了獨孤榮添,便回到房中坐定,心情忽然間感到格外的輕鬆,就像是世俗間的一切都被拋開,從此便無憂無慮了一樣。
院子不算大,只有兩間房,每一個房間都寬敞明亮,陽光透過窗格灑落到室內,斑駁可人。
程陽選了右邊一間,李壯則是佔了左邊一間,各自收拾房間不提。
卻說程陽收拾好了卧房,獨自坐在桌前,忽然就想起了不告而別的梓潼,心中不由得就是一陣悵然。
與此同時,島上的某處,一間光線昏暗的房間里,兩個人正一南一北,相對而坐。面南背北者,正是一身麻衣,看起來相貌普通,實則渾身散發一種逼仄人心的氣魄的釋清帝,而他對面,則是坐著個同樣一身麻衣,頭戴著斗笠,腦袋低垂的人。
斗笠壓得很低,且帽檐處嵌著薄紗,所以這人的容貌無從得見,然從其身形不難判斷,這是一個妙齡女子。
「人生在世,難免動心,動心則生塵,而時間則如潺潺流水,遲早會將這心上的塵埃一一拂去。」沉默良久,釋清帝緩緩道。
「老師說的極是。」那女子道,「只是塵埃若積攢的多了,只怕流水也是沖刷不凈的。」
「何妨交給時間來驗證呢?」釋清帝微笑道,「此處天高雲淡,日月不覺,正適合你用來沉澱。既然我能在路途中遇到你,你我之間也算是有緣,若能開解到你,與我倒也是一樁樂事。」
女子沉默不語,其身微微顫抖,可見正強自忍耐著,忍耐著。
程陽面前放著一盤清蒸的鱸魚,一碗燉蛋,一小碗燕麥飯,這就是他的全部晚餐。
如同這島嶼上的生活,這裡的飲食也是極為清淡,用釋清帝的話來說,人的腸胃會影響他的性情,清淡的飲食,容易讓人心情寧靜。
「嘗一嘗,這是我親自下廚做的。」釋清帝微笑著說道。
「沒想到盟主還有這份雅興。」程陽道,他捻起一塊魚肉放入嘴巴里,肉質鮮美,爽滑可口,卻又與平時所吃到的味道略有不同,不由好奇道:「敢問盟主,不知這清蒸魚里放了些什麼佐料?」
「果然是非比尋常,我自問已經竭盡全力使之普通,沒想到你還是一口便嘗出了。」釋清帝手裡拿著一把蒲扇,就是最普通的蒲葵葉做的扇子,與普通老農所用的沒有任何差別。
程陽好奇的看著他,這實在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他既普通,又那麼出塵,兩種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說是矛盾的特質集中到他一個人身上,這是何等的有趣。
「敢問究竟是怎樣特別的佐料?」程陽問,「我有一個朋友也擅長烹飪,討得這個配方,或許以後她會為我做出一樣的美味。」他腦子裡閃電似的回閃出一個畫面,梓潼手裡端著一盤荷葉糕,笑眯眯的讓他嘗嘗。
畫面依舊是栩栩如生,可那人如今在哪裡呢?
「這個簡單的很。」釋清帝道,「尋常人都認為,所謂美味,不過是我們舌尖上的感受。」
「此言不差。」程陽忍不住又夾了一塊,細細的在嘴裡品咂著,「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一切皆靠舌尖來感受,無論是強者還是普通百姓,難道這有什麼不對么?」
「呵呵,其實,味道不過是人心情的一種反應而已。」釋清帝不知可否,他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似乎這塵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既不需求,也不索取,那麼超塵,如此淡然。
「願聞其詳。」程陽微微欠首,無論如何,在這位已經不知存活在世上多少年的前輩面前,他始終都是心懷一種敬畏的。
「一切不過是味蕾的欺騙,就如你眼前的這盤清蒸鱸魚。」釋清帝道,「咸不是鹽,香又無油,吾不過是用了咸汁草、豆蔻花兩種靈草撒入魚腹,上鍋清蒸而已。」
程陽聞言不由得驚訝萬分,這兩種靈草他太知道了。當初初入煉藥師道時,曾用這兩種靈草做過許多劣質的靈晶,它們都是最普通、最低等的靈草,並且味道各不相同,咸汁草甚至略帶苦味。
看著釋清帝微笑的樣子,程陽卻又不得不相信他的話,他身上所帶的那種天然的折服力似乎能讓任何人沒來由的贊同他。
「你看,沒有鹽,我卻做出了鹹味,沒有香油,這魚卻又帶芝麻香氣,你說,味蕾在欺騙人,這話到底對還是不對?」釋清帝撫須道。
程陽沉默不語,心中卻是暗暗的思量道:「味蕾在欺騙人,是真的么?這樣說來,人這一生,到底還有多少東西其實並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呢?」
「咸汁草略苦,豆蔻花帶臭,然而這兩種靈草以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就可以產生神奇的佐料的味道。」釋清帝似乎沒看到程陽正在遐思,繼續道,「其實騙人的不光是我們的味蕾,還有我們的眼、耳、口、鼻、手……你所看,你所聞,你所嘗、你所聽,你所觸,倘若不仔細的辨識,無一不會欺騙你,一切都看你是否有這本心去仔細的感悟、觀察。」
「盟主所言玄奧之極,還容晚輩仔細斟酌。」程陽道。
「呵呵,無妨,其實這玄奧並非我所說,而是天地之間本就蘊含的道理。」釋清帝朗聲笑道,「我只不過是活的比較久,比別人更多了幾分體悟罷了。程門主少年英才,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所感悟未必就會比我少了。」
「是了,天地之間本就蘊含玄奧,萬事萬物在我們眼所見的背後,說不定都有屬於它們的真相,另外一個真相。」程陽微微點頭,沉吟道。
「唔,說的好,另外一個真相……」釋清帝連連點頭,「沒想到我活了這麼久,居然在今日交到一個知己。」
「不敢不敢!」程陽連連擺手,「前輩所思,晚輩策馬不及。」他並未虛言,而是眼前這釋清帝,卻是猶如這深湖之水,不知深有幾許,更不知通向哪裡。
「呵呵。」釋清帝淡淡一笑,帶過了這個話題,主賓繼續討論。
「前輩,如此說來,這些靈草所能製作的靈晶,其實也不是它們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吧?」程陽斟酌著問道。
「問的好。」釋清帝道,「我就等你這句話,你能想到這個,就算我心思沒白費。當初讓獨孤尋覓有潛質的孩子,最終選定了你,也算是獨孤大功一件了。」
程陽臉上帶著笑,心中卻是有幾分狐疑:「選?選什麼?為什麼要選?」
「正如你所言,所有靈草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實際上背後卻有可能是另外一個樣子。表面上是毒草,若是分量拿捏得當,使用又恰到好處,一樣會成為良藥。」釋清帝繼續道,他反手取出兩個透明的、食指大小的瓶子。
這兩個瓶子都是封閉的,裡面有氤氳霧氣,霧氣中各自漂浮著一紅一黑兩枚蠶豆大小的藥丸。
「這兩枚是什麼?」程陽問,同時心裡也是慨嘆,這煉藥師同盟的盟主確實不凡,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十分樸素,其實所用的東西無不是寶,就連裝靈晶的瓶子也是如此。
普通的煉藥師所用的容器不過是一些瓷瓶,充其量是漂亮一些,精緻一點。然而這些瓶子無論怎樣的密封,其封閉性都不能達到極致,通常會有一些氣味散發出來,時間久了,靈晶的效力也就變淡。
然而釋清帝手裡拿的這兩個瓶子,卻是沒有絲毫味道擴散。從這兩枚靈晶的表面來看,它們十分的光滑純凈,可見都是靈晶之中的極品,不可能沒有味道,程陽嗅覺又靈敏,卻硬是什麼都沒嗅到,是以他心中會有感嘆。
「這兩枚,黑的叫做黑陰丹,有奇毒,漫說是吃,便算是嗅上一嗅,都會使人皮膚潰爛,陰毒攻心而死。」釋清帝道,「這紅的一枚,則是叫做元陽丹,藥性與黑陰丹正相反,卻沒有毒,服下會使人精神念力膨脹,實力大進。但是兩枚靈晶若是混合在一起,則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其作用,依服用的各自劑量來定。」
程陽微微點頭,若有所思道:「我似乎明白了。」
「你是個聰明的人,有些事不需要我說的太過清楚明白。」釋清帝點頭,反手收起那兩隻瓶子,「世人羨慕煉藥師,只為其高貴的身份地位,殊不知他們所羨慕的這些,恰恰是身為煉藥師,最不需要的東西,那些不過是個負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