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若是別人家想將成片的荒地買下還真是不容易,而寧婉與虎台縣的縣令、典史兩家都十分熟悉,因此便很順利地交銀子寫契書,上了魚鱗冊子。自盧家先前的房舍起,一整片的地就全都成了盧家的。
待春暖花開後,新宅子開始建了起來。
這是一件寧婉從來沒有經歷的事情,可她十分篤定。一則銀錢足夠,二則是有洛冰張羅著,她再放心不過。
建宅子的細事她並不過問,只是與婆婆一同抱著槐花兒過去轉了幾次,其實還看不出什麽來,只能當作散散心。
沒幾日,盧鐵石就來接她們去虎踞山了。
雖然剛成親時婆婆怎麽也不肯去虎台縣裡,可這一次寧婉卻覺得婆婆會一同過去的,畢竟虎踞山要遠得許多,不比先前虎台縣內外相距沒多遠,加上現在又多了槐花兒,婆婆一晚上不見上一面都要想親孫女兒。
但寧婉還是想錯了。
盧鐵石與她兩個人一同勸了三五日,吳夫人依然不為所動,講不贏他們之後便是一句——?
「我死也不離開老宅。」
「那槐花兒跟著我,婆婆不想她嗎?」寧婉把女兒當作籌碼。
吳夫人自然早想過,猶豫了半晌,將懷裡的孫女抱得更緊了,卻說:「你常帶槐花兒回來看看我吧,到了她斷奶的時候就送回來我帶著。」
寧婉深感無奈,她以為婆婆變了,當然婆婆果真也變了,但變得還是不夠多,她依然放不下那些舊事,不肯真正改變自己。
寧婉一時間十分失望,賭氣的說:「那我也不去了,留在家裡陪著婆婆,讓鐵石一個人回去吧!」
吳夫人不知為什麽竟覺得內疚,就好言好語地哄兒媳婦,「你當我不想你留下來陪我嗎?我們娘倆在一處日子過得多好?只是兩口子總不在一處如何能行?再者槐花兒也大了,你跟鐵石也應該再要個兒子,你還是趕緊收拾東西與鐵石去吧。」
寧婉便臊了,不好再說什麽,只拿眼睛瞄了一下盧鐵石。
盧鐵石自然也感無奈,但是他與寧婉不同,原就對勸娘一同去虎踞山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如果娘是能勸得動的,他早就勸好了,因此他的失望沒有寧婉的大,反而說:「虎踞山那邊雖然不缺吃少穿,但看病吃藥還是不比家裡,娘若是想留下就留下吧,我們時常回來看娘。」
寧婉想想婆婆每個月都要請大夫診脈,又有謝大夫每季要給婆婆針灸,且婆婆的身子原本就是靠每天服藥撐著,她決定作罷。「那我們就時常回來,到了天熱的時候接娘去虎踞山消暑。」
最終寧婉帶著槐花兒跟著盧鐵石去虎踞山,吳夫人留在老宅。
好在家裡的事並沒有什麽不放心的,特別是洛冰留下來建新宅,正好將吳夫人託付給他。而洛嫣也不必跟著自己,這會兒可以與親哥哥在一處過日子。
春光正好,寧婉帶著女兒隨盧鐵石去了虎踞山。
虎踞山雄奇一方,不知有多少代土匪在這裡立下山寨,山腳下的大路如今還留著不知什麽時候建起來的木頭柵欄寨門,只是現在換成官兵在此把守,見了他們一行人上來便將身子站得更直,待他們經過又將手裡的兵械猛地高高地舉起致意,口中高呼,「將軍!萬勝!」
寧婉嚇了一跳,趕緊去撫慰槐花兒,卻見女兒聽了這麽大的聲音卻一點都不害怕,只是好奇的將小腦袋轉過來又轉過去,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白氏也趕緊上前,小聲在寧婉身邊說:「嚇死我了!」
萬氏亦湊過來,緊緊地靠著寧婉,顯然也是怕了,卻又奇怪地問:「小姐怎麽一點也不害怕呢?」
寧婉心裡也覺得奇怪,就笑著說:「恐怕她還不知道什麽是害怕。」
白氏撫著胸口說:「少夫人膽子也大,我嚇得都快不會走路了。」
「你現在不是還走得好好的?」寧婉笑了,「他們又不是壞人,你怕什麽!」她雖然不怕,但在這些人的注視之下也覺得走起路來十分地彆扭,可是身為鐵石將軍的夫人,她怎麽也不能顯現出來,反而要昂首挺胸向前行。
白氏穩了穩神說:「少夫人,讓我抱一會兒小姐,你也該歇一會兒。」
萬氏也要接孩子,「可不是?少夫人抱了半日也該歇歇。」
雖然是上山,但上虎踞山的路竟十分平坦,有些地方還修出台階,寧婉抱著槐花兒拾級而上倒不覺得累,笑道:「槐花兒願意跟著我,我再抱一會兒。」
忽然盧鐵石自一旁伸過手臂要將女兒接過去,「我來。」
寧婉趕緊向後躲,竟比剛剛受的驚嚇還大,「你怎麽能抱著孩子呢?」鐵石在軍中一向是冷麵無情的,真不能想像他懷裡抱著小女兒的模樣!
「那有什麽,」盧鐵石見媳婦受了驚嚇,微微一笑,「路還很長,你若是不讓我幫著抱,那給你們娘倆弄一個小轎抬上去。」
平時軍中哪有什麽小轎?想來是要現紮。再瞧著跟在他們身後的軍士們都或挑或扛著大包小包,寧婉哪裡還肯再添麻煩,「坐什麽轎子,我和白氏、萬氏輪流抱著她並不累。」
盧鐵石向山上瞧了瞧,「你才走多久就說不累?」說著他堅持要將槐花兒接過去。
寧婉也知道山路會越走越累,白氏和萬氏恐怕還不如自己力氣大,三個女人走上一段恐怕就會沒力氣。可她依舊不放心,便問:「你會抱孩子嗎?」
在家裡鐵石雖然也給自己打過下手,但一來自槐花兒出生,他在家裡才住了幾日?二來在家時從不用他抱孩子。其實不只鐵石,就是尋常人家的男人也極少抱孩子,特別是還不滿周歲的孩子,寧婉並不大相信他。
盧鐵石果真不會,但他卻說:「你教我我不就會了?我可是她爹。」
也對。寧婉想想就將槐花兒放在他懷裡,「這樣抱著就好,其實也沒什麽難的。」
槐花兒突然換了個懷抱果然覺得不舒服起來,小眉頭皺起來,不高興的哼著重新往娘的懷裡撲。
寧婉見狀,無奈地笑了,「算了,還是我抱著好了,如果我累了,還有白氏和萬氏。」說著她就要抱回槐花兒。
盧鐵石卻沒有放手,學著寧婉平日的樣子將女兒顛了顛。他手勁大,將小人兒一下子晃了起來,槐花兒猛地咯咯笑了起來,看來十分喜歡。
「原來孩子也很容易哄呀!」他說著,便將槐花兒扔了起來然後再接住,把女兒樂得笑個不停。
寧婉驚道:「你可別摔了槐花兒!」
「沒事兒,我們先走了。」他將槐花兒放在肩頭上,一手扶著便大步向前走去,只將槐花兒一串清脆的笑聲留給寧婉。
寧婉跟在後面,看了不禁也笑了。
虎踞山越是向上走路越陡,且在每處陡峭難行的地方又設了木柵,如今也都有官兵把守,以寧婉外行的眼光看來,也明白這裡易守難攻。
一連過了五六道關卡,盧鐵石停下來指著路旁的一塊大石頭說:「我們在這裡歇一歇。」
寧婉笑說:「抱孩子不是輕省的事,你累了吧?」
他瞧著她一笑,「我是怕你走不動了才停下來的。」
虎踞山的形勢正是一隻蹲踞的老虎,最高的虎頭峰如同刀削一般陡直難以攀登,土匪的山寨正在虎頸之處,自山下到這裡用了一個多時辰,白氏與萬氏早落在後面,唯有寧婉還一直跟住盧鐵石一行人。
因此她頗不服氣地道:「誰說我走不動了?我還能走很遠呢!」
其實她也覺得累了,一說話便微微有些喘,想來盧鐵石也是聽出來了。
他看著她好強的模樣就笑了,招呼親兵在石頭上鋪了一塊羊皮,「雖然你還能走很遠,但我累了要歇一會兒。」
寧婉早發現盧鐵石氣定神閑,自己果然比不上他,也不好再逞強,乾脆坐下將槐花兒接了下來。見女兒笑了一路,現在乏了正昏昏欲睡,她忍不住問:「不知還有多遠?」
帶著孩子就是不方便,若是在家,槐花兒就要吃奶睡覺。但如今在路上,雖然能讓盧鐵石幫自己擋著,但仍然十分不便。
盧鐵石忖度出媳婦的為難,「不如先在這裡搭了帳篷?」
一路上因著她們母女已經很麻煩了,寧婉想了想,「半個時辰能到嗎?」
「能到。過了這個山崗再向上走一小段就到了。」
「那樣就不必搭帳篷了。」寧婉說著先喂槐花兒喝點水,又拿出一塊軟軟的米糕給她吃。槐花兒已經長了小牙,早就能吃些蛋羹米糕之類的軟爛之物,且她也喜歡吃。
吃罷,寧婉也歇夠了,便又自親兵所背的包袱里拿出一件小斗篷給槐花兒披上,重新交給盧鐵石。「這裡比山下涼,還是包上。你抱著她快些走,到了家裡就好了。」
家?媳婦還沒去過就稱那裡是家了。盧鐵石輕輕一笑,也是。「媳婦過去了,那裡也就是家了。」於是他抱起女兒邁開大步向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