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四方動
「你想到了什麼?」
「有一件事。。。確實十分奇怪,可是。。。」
「什麼事?」
「那個。。。」
「是否有什麼難言之隱?」
「倒也不是,只是。。。那件事雖然十分奇怪,可我想不通和緋殺有什麼關聯。」
「那你不妨先說出來。」
靳嫵仔細思索了一番,猶豫了半晌,又看了看玉娘,終於下定了決心。
「嫣娘走前,曾留給我兩把兵器。」
「隨你一起出現的那一對雙鉞和長刀?」
「不錯,你果然知道。」
「這兩把兵器有什麼奇異之處?」
「倒也不是。。。只是昨日我出門之前把兩把兵器留在了房中,晚上回去卻發現那柄長刀無故失蹤了,而雙鉞還在原處。」
「失蹤了?你那兩把武器在江湖上並無聲望,誰會偷走它?為何要特意偷走它?而且又為何只偷走長刀卻留下了雙鉞?」
「這便是問題所在,律先生曾告訴我,那把長刀本名諸天,原本屬於他的一位故友。可是,那位故友在許多年前便已經失蹤了,江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諸天之名。可它剛在煜都出現,就被人盜走了,律先生聽聞此事也是大驚失色,匆匆忙忙的就離開了。」
「原來如此,祁律原來是為了此事才匆忙離開的。除此之外,可還有什麼別的線索?」
「我曾問過律先生,可他卻十分確定的說那位故友早已失蹤了,而那把刀原本也應當跟隨在那人身邊,卻不知如何會到了嫣娘的手裡。而且我看律先生的反應,不太像是裝出來的。。。」
「那麼祁嫣呢?她既然把這兩把兵器留給了你,可還有留下別的什麼話?」
「沒有,嫣娘臨走之前確實給我留下了一封信,但是信中只說把它們留給我,又把我託付給了律先生,其他的卻什麼都沒有說。」
靳嫵終究還是瞞下了諸天和鉞心,還有她自己的秘密。
因為那樣的秘密,早已不該屬於這個人間了。
也許,終究還是會有瞞不住的一天,但起碼,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絕不能讓這些秘密從她嘴裡泄露出去。
「這件事的確十分奇怪,看來目前只有從這把叫做諸天入手,看看能不能查到更多線索。」
「確實如此,我實在想不通究竟是何人盜走了諸天,就算假設真的與緋殺有關,可是諸天不過就是一把兵器,他們為何要盜走它?」
「我必當儘力去追查諸天的下落。」
「還有一件事,倒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我想你應該有答案,卻不知你能否據實以告?」
「說來聽聽。」
「想必你應該也知道我昨夜遇襲之事,我想知道究竟是誰出手相救?」
「你這問的有趣,你不問是誰想殺你,反而只問是誰救了你,言下之意,你已經知道殺你的人是誰了?」
「我不知道殺我的人是誰,但我知道這件事和誰有關,如此便已足夠了。」
玉娘臉上露出一絲瞭然的笑意,卻並沒有多做隱瞞。
「昨日夜黑無光,我的人並未看清是誰救了你,但白天的時候,我的人看到你剛出了銀號便有個高手跟上了你,我的人怕被發現便沒敢靠的太近,看他的身形路數,有些像天權。」
「天權?我怎會無故與他扯上關係?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勞動大駕只是為了來盯梢吧。」
「他會注意到你那隻可能是少主的手筆。至於他為什麼救你,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天權這個人冷血嗜殺,十分危險。他這次救了你卻不代表他不會殺了你,你須得多加小心。」
「我記住了,多謝玉娘提醒。」
兩人正低聲說著話,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
「玉娘,全叔來了。」
「我知道了,請他稍等,我這就帶靳姑娘過去。」
玉娘高聲答應了一聲,站起身來,伸出手輕輕挽住了靳嫵。
「玉姑娘若能替我查清那件事情,我必永銘於心。」
靳嫵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對玉娘說道,玉娘沒有回話,挽著靳嫵的手卻加重了幾分力氣。
祁全卻站在四樓的走廊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二人的身影。
此時已近子時,走廊里燭光昏暗,樓下的絲竹調笑聲卻仍然不絕於耳,這銷金窟竟然絲毫沒有停歇之意,相比之下這三樓之中反而寂靜得有些可怕。
二人從來時的樓梯上了四樓,玉娘挽著靳嫵徑直走向盡頭的房間,房門打開著,祁全已經坐在了房中。
「全叔,我把人帶來了。」
「嗯,我聽說靳姑娘今日來的有些早了,你們二人在房中聊了這麼久,都聊了些什麼?」
「倒也沒什麼,只不過是我方才在樓上看到下人把靳姑娘攔在了門外,才想起來靳姑娘大概從未來過這種地方,恐怕有些不適應,所以才請她到我房中稍作歇息,閑聊了幾句祁國風物罷了。」
「是嗎,那靳嫵可知玉娘是何身份?」
靳嫵剛想回話,突然心神一緊。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玉娘不是此間的主人嗎?」
祁全聽到她的話,一時未答,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這裡的主人自然是少主,玉娘不過是此間的主事之人。這是少主特意囑咐我轉交你的,最好的傷葯。」
「還請全叔代靳嫵謝過少主。」
靳嫵到底是昨晚受了重傷,雖然已經妥善處理了傷口,可一直沒能好好休息。白日里又喝了些酒,來之前雖然休息了片刻,可此時已近深夜,更覺疲憊,臉色也十分蒼白。一旁的玉娘看她的樣子不太好,才開口說道。
「全叔,我看靳姑娘臉色不太對,恐怕是今日太過勞累,身子有些撐不住了。」
「是嗎,我記得白日里我才替靳姑娘處理過傷勢,卻不知靳姑娘又到哪裡去風流快活了,竟絲毫不顧及少主的吩咐嗎?」
「屬下絕不敢違逆少主的吩咐。」
「靳姑娘她畢竟剛受的傷。。。」
「你逾矩了。」
靳嫵早已明白這位祁氏掌門人對她可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自然是打足了十二分精神應對。
玉娘看她可憐,忍不住開口說了句話,可是剛開口便被祁全打斷了。
祁全冷冷的掃了一眼玉娘,語氣不重,卻是連一旁的靳嫵聽了都覺得壓力陡增,更遑論玉娘。玉娘不僅不敢再多說,更是馬上跪了下來。
「屬下不敢。」
「靳姑娘,老朽倒真是小看了姑娘。沒想到姑娘不止武藝高強,於籠絡人心之道也頗有造詣。姑娘並非我祁氏中人,老朽無意指摘。不過我還是要提醒姑娘一句,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祁全這一番話說得慢條斯理,可是靳嫵每聽得一句,臉色便要白上幾分。
及至他話音落下,靳嫵的臉色慘白如紙,汗如雨下,幾乎站立不住。
靳嫵這時方才明白,她真是太過小看這個不顯山不露水如同影子一般的老者了。
他若有意對她下手,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是他似乎並不打算對她下手,倒像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警告她。
記住她的身份。
否則他如果想要她的命,那只是舉手之勞。
「靳嫵記住了,多謝您的提點。」靳嫵極力鎮靜下來,絕不能自亂了陣腳。
「我看姑娘今日也確實是乏了,那就請姑娘宿在樓中,讓玉娘為你診治一下,明日一早再把該做的事情給做了。」
「那就勞煩玉娘了。」
「全叔請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祁全臨走前意味深長的看了玉娘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
祁全走後,玉娘扶著靳嫵回到了三樓的房中,才發現有些傷口已然裂開,滲出不少鮮血。玉娘重新為她清理包紮了傷口,才把她帶到了南面的廂房歇息。
靳嫵終於鬆了一口氣,卻又想起祁全口中的正事,問及玉娘卻只是讓她先安心歇息,其餘的事待明日再說不遲,還說不會耽誤了她與人相約的時辰。
玉娘走後,靳嫵躺在床上,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嚴密監視著難免有些不痛快,可眼下又容不得她輕舉妄動。
也不知這個玉娘究竟有何目的,雖然看上去似乎並無惡意,可是她究竟有什麼目的?
靳嫵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同一時間,葉府後院之中,祁楨也受了傷,卻沒有安眠養傷的幸運,只剩下獨自療傷的孤獨。
祁楨知道他現在的狀態十分危險。
今日原本只是照葉相的吩咐去跟蹤目標的動向,並未打算動手。
可是他失手了。
既然已經打草驚蛇,他就打算直接下手了結了這件事。
可是他再一次失手了。
原本以他的功夫,絕不可能傷在目標手下。可是交手的時候,他的精神竟然有些恍惚,頻頻露出破綻。值此生死搏殺之際,一個破綻便已足夠血濺當場,更何況是這樣的狀態。
所幸對方最後還是死在了祁楨的刀下,可祁楨也受了重傷。
原本應該完美解決的任務做成了這幅德行,回到葉府難免又是一頓訓斥。他在葉府十年,訓斥一頓不過是最輕的處罰。若是他不僅打草驚蛇又沒能殺掉目標還受了這樣的傷回來,等待他的恐怕就是大刑伺候了。
只是他沒想到,犯了這樣的大錯得到的卻只是一頓無關痛癢的訓斥。
放在以前,這可絕不是一頓訓斥便可抵消的錯誤。如今。。。那個人是否也有所顧及,所以才只是一頓無關痛癢的訓斥。
他是否應該慶幸,不論是何原因,那個人對他終究還是手下留情了。
可為什麼反而只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就好像一個已經摔碎的瓷器,雖然又重新把它拼了起來,可是翻來覆去,無論怎麼看卻都只是一個破損的殘次品。
他突然想起了葉府里那些人看他的眼光,曾經是畏懼,畢竟誰都知道他是如何從血海里爬出來的。
可是如今,除了畏懼,還有些輕蔑,因為誰都知道,他絕不可能成為葉府真正的公子。
十年主僕,對於葉爍光是怎樣的人,他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心裡難免有些自嘲,你心心念念、耿耿於懷了十幾年的親生父親,原來就是這樣一個人。
可是母親。。。師父若真的幫他尋回了母親,讓他盡一盡身為人子的孝道,無論要他為祁氏做任何事,他都願意。
那些難以言說的奢望和不安撕扯著祁楨的心,菡秋苑這三個字如同一扇不能打開的窗戶日日夜夜折磨著他。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在菡秋苑中等待著他的,也許只是另一場噩夢。
可若是不去揭開,難道真的能夠就這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粉飾著表面的平靜嗎?
不能。
又是一宿混沌難眠,天亮了,第一天過去了。
通寶銀號的後院之中,有一個人也和祁楨一樣,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