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狹路重逢
「嗯,不遠了。」
琥二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眼看著馬上就要進入羿日境內了,平安把他們帶了回來也算是完成了刑的託付。可是他們的主上,還有羿日輝都還身處險境,也不知能不能平安脫身,又叫他如何放心的下。
更何況刑這回可是氣的不輕,表面上說起來是羿日輝魯莽衝動不計後果擅自帶了先鋒軍潛入祁國,可實際上呢?
刑已經把整個北國的軍政大權暗地裡交到了琥山的手裡,分明是早已把他當做了自己的接班人。
雖說琥山一直不願意承認更不願意接受,可他們幾個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刑早已有心退隱,從前是想卸下重擔去追尋他心裡的人影,現在鉞姑娘既然已經出現了,那麼他或者他們又還會在這裡待多久呢?
他們根本就不屬於這裡,即便他們在這裡有了羈絆,可他們終究還是要離開的。
刑早已屬意由琥山接任北國未來的國君,這在北國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所以要是沒有琥山點頭,再出動大軍配合羿日輝的先鋒軍作為牽制和掩護,僅憑羿日輝那一隻先鋒軍根本就是羊入虎口白白送死。
刑又怎麼可能猜不到這一點呢。
再加上琥山擅自做的那個決定,這回的帳可當真是沒那麼容易算過去了,就連他們幾個,必然也逃不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可就算如此,他卻依然不後悔。
只要他們的主上平安,受點兒責罰又算得了什麼,想必琥山也是這麼想的,只是這一回的事牽扯太廣,琥山又擅作主張改變了刑早已定下的部署,後頭的事恐怕是難以收場了。
「你說,鉞姑娘他們不會有事吧?」
相比琥二的憂心忡忡,目光所及之處隱約浮現的漫山遍野的草原曠野卻讓祁蘇心裡多了一份難以言明的忐忑不安和嚮往期待。
身後是漸行漸遠的痛苦之地,眼前卻是茫然未知的嶄新天地。
光是想到這一點,祁蘇便再也靜不下心來,乾脆抱著小八也坐到了車轅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遠處,恨不得把眼前的世界全都收進眼底烙進心裡。
「主上既然沒事,我相信他一定會把他們平安帶回來的。」
琥二隨口應著,像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從未有過任何懷疑的信仰,可這樣的篤定聽在祁蘇的耳朵里卻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似乎也曾像這樣毫無保留的將某個人當做了此生唯一的信仰,可結果呢?
終於還是支離破碎不復當初了。
而且說起來也不過是數月之前的事情,可是如今想起來卻彷彿已經過了一生那麼久。
她終於逃了出來,可以後又會怎樣呢?
還會不會再有另一個人像曾經的那個人一樣成為她心裡的唯一,與她一道走向嶄新的人生。
祁蘇的心裡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可就在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的同時,肖未那張白凈俊俏的臉卻悄無聲息的浮現在她眼前。
「。。。不可能。。。怎麼可能是他。。。」
「嘶!輕點兒我的小祖宗!疼!」
祁蘇猛地一怔,下意識的呢喃一句,手上一抖差點把小八給摔了出去,嚇得小八馬上抓住了琥二的手臂,尖利的爪子都扎進了他的肉里。
小八哀怨的望了他一眼,急忙鬆開爪子跳上了他的肩頭,卻是不肯再回祁蘇懷裡了。
小八這麼一鬧,琥二這才注意到了祁蘇的失神。
「什麼不可能?他又是誰?」
祁蘇臉色一變,神情突然有些不自然,嘴唇張了又合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叫她如何說得出口,當她想到茫然無知的前路和遠離過往的新生時,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會是肖未。
那個曾經被她視而不見忽略了七年,繼而又被她遷怒怨恨,恨不得親手殺之而後快的肖未竟然已在她心裡有了如此大的分量。
「。。。沒什麼,只是一想到馬上就要進入北國了,心裡頭突然有些不安。」
祁蘇默然垂下了眼帘,琥二心知她不願多說倒也不願勉強,突然想起初見祁蘇時那般凄厲尖銳的模樣,如今卻是許久未見了,只是恐怕連她自己也尚未想通,讓她做出這般改變的原因可不僅僅是時間。
「無論兩國局勢如何,肖將軍始終都是鉞姑娘誠心相認的大哥,更何況肖將軍對我家主上和姑娘都曾有過救命之恩,又承了肖將軍重託,必然會好生照顧姑娘,絕不會虧待了姑娘。」
琥二見方才祁蘇神色有異卻不敢確定是否與肖未有關,這才存心試探,一句話里更是三番四次提到了肖未。
他隱約記得,從前祁蘇可是連肖未的名字都不願意聽到,除了充耳不聞便是冷臉相對,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恨絕了肖未,可如今。。。
「雖然我自幼在祁國長大,可北國君上的赫赫威名卻也是聽說過的。祁蘇雖有幸得君上照拂,但我的身份恐怕難免要令君上為難了。」
琥二分明瞧見他方才刻意提到肖未時,祁蘇的臉色有些明顯的不自然,可即便如此祁蘇卻仍是刻意避開了他的話頭。
看來這個結雖然已有了鬆動,距離完全打開卻仍是遠得很吶。
「若是為了這件事那蘇姑娘可就多慮了。我家主上的脾氣一向我行我素,只要是他認定的事可從來不管旁人說些什麼。你就說鉞姑娘,那可是拜了天地的永寧王妃,可主上公然搶親不說,更是早已放了話,未來的北國君后除了鉞姑娘不做他想。」
琥二話音剛落祁蘇便隱約笑了起來,許是因為他說起往事的語氣輕鬆了許多,又夾雜著一絲孩子氣的不滿和哀怨,無論是他話語之中那個任意妄為的主上,又或者是對刑滿懷敬佩卻如親人一般的親切隨意,都是祁蘇從未體會過甚至無法想象的感覺。
她突然有些羨慕,又有些期待,她隱約有些明白為何那個曾如一盤散沙的北國竟能在祁國的虎視眈眈之下頑強屹立了數百年。
「有這樣一位主上想必二大統領也吃了不少苦頭。」
「誰說不是呢。可要不是他,也許我早已死在琥丘的冰峰上,連屍骨都找不著了,又哪裡會有今日的北國。所以蘇姑娘大可不必擔心,既然主上已經承了諾,那就一定會護著蘇姑娘。更何況,蘇姑娘既想要捨棄前塵重新開始,那又何必再掛著從前的印記平白惹得一身騷。只要蘇姑娘願意,那麼蘇姑娘便只是蘇姑娘,那個祁字大可不必再提。」
祁蘇心裡一動,已然明白了琥二的意思。
是啊,既然想要重新開始又何必再掛著那個無謂的祁字。
那個祁字帶給她的除了無盡的痛苦和滿手的血腥還有什麼呢?
早在她決意叛出祁氏的那一刻便已等於捨棄了這個姓氏,只要刑他們不說,北國之中自然也不會有人知曉她曾經的身份。
「簡直求之不得,又哪會有什麼不願意的。」
「既是如此那姑娘就放心吧,從此以後蘇姑娘就只是蘇姑娘,是主上的客人,應主上相邀前往北國過些逍遙自在的日子。等姑娘到了北國,一定要嘗嘗北國最烈的酒,騎上最烈的馬在草原上馳騁,什麼前塵往事可就再也顧不上了。」
「那我真要提前謝過二大統領了。」
「只可惜姑娘來的不是時候,否則大可到北國各部好好遊玩一番,心情想必也會自在許多。」
琥二一提到戰事語氣難免低沉了許多,祁蘇一時也安靜了下來,誰也不願去想這場仗究竟要打到什麼時候,會是怎樣的結果,卻又誰都避不開這些血淋淋的事實。
兩人各懷心事,一時之間也都沒了話,不過這一路說著聊著,不知不覺便已進入了北國境內。既已進了北國,琥二也就不必再東躲西藏專挑隱蔽難走的小路繞行了,可越是接近羿日部大帳,前頭激烈的交戰聲卻也越是清晰。
「吁!」
「怎麼了?!」
琥二原本駕著馬車一路狂奔,可是在路過一個山頭時卻突然停了下來,祁蘇猛地一震這才回過神來。
「別出聲,前頭似乎有動靜。」
琥二顧不得多做解釋,只是低聲囑咐了一句又朝緊跟在後的陸重光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後悄然翻身跳下了馬車匍匐在地朝著山崖下望去。
「王爺!不能再追了!這裡已經是羿日境內,後頭的大部隊也走散了,再追下去恐怕有埋伏!」
琥二才探出頭去就吃了一驚,真是背後不說人,說曹操曹操就到,山崖下那一隊鎮北軍似乎是為了追著什麼人到了羿日境內,領頭的可不正是大將軍肖未和挂帥的永寧王伊祁決。
山澗深而狹,擋不住肖未的聲音在岩壁間回蕩流轉最後還是清晰的傳了上來。琥二下意識的回頭,果然瞧見祁蘇怔怔的望著他已然下了馬車。
琥二暗自嘆了一口氣,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下面的人發現,立馬起身攔住了祁蘇。
「別過來,好好待在馬車上,下面都是鎮北軍的人,千萬不能被他們發現了。」
「可是。。。」
祁蘇緊緊抿住了嘴唇,明知道琥二說的都是真的,可心裡卻彷彿有一個聲音在說,無論如何都想見他一面,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知道他平安無事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