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魂夢引
二人吃過午飯,做了些準備,靳嫵便領著律向後園走去。
眼下已經過了桃花盛開的季節,可是園中的桃花卻仍有些意猶未盡的味道。不少粉嫩嬌艷的花朵掛在枝頭,一陣風吹過,捲起搖搖欲墜的花瓣漫天紛飛十分好看。
律看見這幅景象卻愣住了。
靳嫵走了幾步,才發現他沒有跟上來。她回頭看他,卻發現他的表情十分古怪。
「你想到了什麼?」
「沒什麼。」
律回過神跟了上來,卻只是沉默的走進了桃花林。
看來,又是一個不會被回答的疑問。靳嫵看著他有些匆忙的背影,彷彿想要掩蓋什麼。
兩人走到池塘邊,小心翼翼的潛入了池塘,律跟著靳嫵徑直向著石門游去。
雖然已經過了一年,可這池塘底倒也並沒有什麼變化。靳嫵熟練的向著池塘深處游去,沒過多久那扇石門便已經赫然眼前。
靳嫵拿出嫣娘留給她的那把形狀奇特的鑰匙,摸索著將鑰匙嵌入了石門上的缺口。只聽石門發出輕微的聲響,然後緩緩向兩側打開了。
靳嫵和律一前一後進了石窟,只見石窟中央擺放著一座水晶棺,而最裡面的一張石桌之上卻放著一個架子,架子上一支通體透明微微發出紫色光芒的簪子,想必這就是嫣娘口中的縈夢簪。
靳嫵向著石桌游去,經過水晶棺時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卻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遺骸。
只見一把樣式古樸造型奇異的兵器赫然平放在水晶棺中,這把兵器的寬度與劍相仿,卻比尋常的劍要長出許多,而且微微彎曲成淺淺的弧度,不似尋常劍刃那樣筆直。劍身隱隱泛著緋色,似有血在其中流動,刀刃透過水晶棺散發出森冷的光澤。
靳嫵目不轉睛的看著這把形狀奇異的兵器,完全無法移開目光,腦海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尋常的劍太過謙和,舞起來雖然飄逸,可是用來對敵殺人卻未免華而不實,所以我才專門鑄造了這把長刀,可攻可守兩側皆鋒刃。"
是的,長刀,這是一把長刀。
靳嫵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這把長刀原本應該握在一雙白皙有力的手裡,手的主人看不清面容,可是他卻穿著一身妖艷的紅衣,那樣張揚放肆的紅。
還有他的笑聲,不停的回蕩在靳嫵的耳邊,放肆張揚就如同這一身紅衣。
隨後而來的律看見棺中的長刀,似乎非常驚訝。他直愣愣的看著長刀,臉上的表情竟然變幻莫測,驚疑不定。
他一定認得這把長刀,可是他根本沒想到這把長刀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靳嫵一回神看見律的表情,便知道她腦中那些奇怪的畫面和聲音絕非空穴來風。
靳嫵趁著律發愣的空隙直接打開水晶棺拿出了那把長刀,又一把抓起桌上的縈夢簪,率先游出了石窟。
律回過神來,看著靳嫵懷抱長刀向外游去的身影,皺緊了眉頭,跟在靳嫵後面浮出了水面。
靳嫵回到岸邊,渾身的衣裳都已經濕透了。雖然外面艷陽高照,也不覺得冷,可是濕漉漉的衣裳粘在身上也實在難受的很。
靳嫵也說不清是為什麼,但她下意識的不願意讓律接觸到這把長刀,彷彿生怕他會把這把刀奪走。所以她迫不及待的緊抱著長刀和縈夢簪直接回了房間,律看著她的背影,眉頭皺的更深了。
靳嫵剛回到房間,房裡的鴛鴦鉞竟然發出一聲清嘯,然後劇烈的震動起來。
與此同時靳嫵手中的長刀竟然也同時發了低沉的嗡鳴,彷彿在應和一般。
靳嫵的腦中突然閃過了許多畫面,畫面十分模糊,而且都是飛快的一閃而過。任靳嫵再怎麼集中精神,也無法看清畫面的內容,只是覺得十分熟悉,卻又無跡可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每幅畫面中都有同一名男子,看不清面容,只有一抹妖艷絢爛的紅衣佔據了靳嫵所有的視線。
那濃烈張揚的紅衣竟似烈焰一般灼傷了靳嫵的目光,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卻依然無法阻擋那一抹烈焰就這麼燒進了她的心裡。還有她的耳畔,不停迴響著那一陣陣肆意狂放的笑聲,一步步侵蝕著她的神經,刻入她的靈魂深處。
畫面越閃越快,連那一抹絢爛至極的紅都幾乎看不清了,當她絞盡腦汁想要抓住更多的畫面的時候,卻只剩下鋪天蓋地的血覆蓋了所有的畫面。
畫面終於停了下來,靳嫵怔怔的看著這把長刀,只覺得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團亂麻。
她心事重重的換好了衣裳,細細端詳著那支據說可以讓她如同常人一般行走的縈夢簪。
那簪子身上流轉的紫光已經沒了蹤影,但是僅僅只是握在手中,她都能感覺到有一種奇異的能量似乎正源源不斷的在她的周身流轉。
片刻后,她再無猶豫,一把將縈夢簪插入了髮髻,然後緊緊握著長刀走出了房間。一出房門卻發現律已經坐在了院子里,嫣娘曾無數次奏響那把七弦琴的地方。
"你認得這把刀?"
"。。。諸天。。。我自然是認得,但你恐怕比我更加熟悉。"
"諸天。。。"
靳嫵低喃重複著這個名字,總覺得這名字十分熟悉,似乎有什麼答案早已埋在她的心裡躍躍欲動呼之欲出,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那把長刀卻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一般,竟然「嗡」的低鳴了一聲。
她不是它的主人。
可是,她與它一定有著非常深厚的情誼。
"這把刀和你的鉞都是由你師父親手打造的,曾對戰過千百次,只是你都已經忘了而已。"
律給靳嫵倒了一杯熱茶,淡淡的回答道,絲毫不見方才的震驚不安。
"我師父?他是不是總穿著一身張揚濃烈似火焰的紅衣?"
不知為何,靳嫵聽到律說起這個師父,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個看不清面容的紅衣男子。
她的師父。。。?
她突然想起,當她向嫣娘說起想要換一種兵器的時候,嫣娘的勃然大怒。。。
難道,這就是嫣娘恨她的原因?
"。。。我不曾見他穿過紅衣。"
律頓了一會兒答道。
"諸天既然是我師父的東西那為何會在嫣娘的手裡?而且你見到這把刀的時候又為何如此驚訝?""我已經告訴過你,你師父早就已經失蹤了,生死未卜。這把刀本來應該跟隨在他的身邊,我也沒想到諸天竟然會在嫣的手裡。如今諸天突然出現,我又怎麼可能不驚訝,而且我也很想知道這把刀怎麼會到了嫣的手中。"
律的話聽起來合理,可是靳嫵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對。
她一邊細細想著,一邊慢慢的撫摸著手中的諸天,諸天竟然有所感應一般,發出嗡嗡的低鳴,而放在桌上的鉞竟然也發出了陣陣清嘯。
靳嫵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念頭,能夠重逢,它們一定很開心。
是的,開心。靳嫵想到這裡卻愣住了,
那樣強烈的開心竟然透過這兩把冰冷鋒利的兵器傳遞到了她的心裡,彷彿就連她自己也被這樣明快雀躍的心情所感染,不由的開心了起來。
"那麼。。。那麼你應該也認得我手中這對鉞了?"
靳嫵望向了律,聲音中帶著些雀躍的興奮,彷彿也被這兩把兵器感染了。
"當然,你手中這對鴛鴦鉞,名為鉞心。"
"鉞心。。。鉞心!"
靳嫵輕聲念著,而她手中的鉞卻突然閃過一陣緋紅色的光芒,那光芒竟然像血脈一般沿著兵器的中心漸漸擴散,順著刀鋒不停流轉,最後又全部彙集到了靳嫵的手心。
她終於真切的感受到了鉞的靈魂,原來竟然是這樣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謝謝你,陪伴了我三年,雖然我這個不合格的主人竟然連你的名字都忘了,可是你卻從來不曾背棄我。
靳嫵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衣女子,遙遙的對著她鞠了一躬。
彷彿在說,還好你回來了,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那黑衣女子的身旁卻是一個紅衣男子,睥睨不羈的看著她,卻還是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十指相扣。
"今日天色已晚,你收拾收拾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啟程,我帶你離開詭霧山。切記絕不可取下或損壞縈夢簪。"
"。。。這就要離開了嗎,我還會回來么?"
靳嫵在這無生樓中一住就是三年,早已習慣了庄中的生活。當初千方百計想要離開,如今終於能夠離開,卻突然覺得有些不舍。
"今晚我住在嫣旁邊的房間,你若有事可來尋我。"
律頓了頓,再沒說什麼,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靳嫵戴上縈夢簪,拿著諸天和鉞心走回了房間,卻見房門口放著香噴噴的飯菜,靳嫵這才感覺肚子餓的幾乎能吞下一頭大象。靳蕪端著飯菜走回房間,剛放下飯菜卻愣住了。
原來這便是嫣娘所說的如常人一般。
原來這三年她竟然從來不曾明白飢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原來這才是飯菜真正的味道。
原來她這三年來味同嚼蠟一般吃下去的飯菜其實都只是暴殄天物。
原來這就是嫣和律的目的,等到她終於能像常人一般行走於世間的時候,這一切才是真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