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藥方
殘陽落山,夜幕降臨,一輪新月孤獨地掛在天空,冷冷地注視著大地。
稀稀拉拉的營帳,在月光下依稀可見。
軍營中沒有點燃篝火,黑漆漆一片,唯有一個營帳中掌著燈,遠遠望去,猶如鬼火。
朱存領著方承天等人,直往那個掌著燈的營帳走去。
營帳門口,有個頭髮鬍子花白的老者,蹲坐在地上,拿著一支筷子,不停地在藥罐子中攪動,濃濃的藥味籠罩四周。
方承天等人走來時,那老者連頭也未抬,似乎根本看不到他們似的。
方承天瞧了瞧那營帳,回身說道:「師父,您有傷在身,就別進去了。」
玄塵輕輕點了點頭,關切地道:「你也要注意防範!」
「多謝師父關心,弟子知道了!」
方承天又瞧向李向榮:「李大哥,你也別跟進去了,替我照看下師父。王姑娘,你也和李大哥一起去休息吧。」
王姑娘便是那個從大鬍子手下救出的那個姑娘,她一家人死了,一個人孤苦伶仃,方承天便將她一起帶著上路了,準備將她帶到鄆州生活。
方承天安排妥當后,便對朱存點了點頭。
朱存趕緊挑起帳簾,躬身笑道:「方大夫,朱將軍就在裡面,請!」
一進營帳,方承天就看到了朱存的三弟---裨將軍朱溫。
營帳中有很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們都很忙碌。
男的聚在一側,圍成一團,低聲說著話,有的在皺眉,有的在點頭,還有的在搖頭。
女的來回奔走,時不時走到朱溫床邊,為朱溫擦試身子,敷熱毛巾。
朱溫躺在床上,閉眼緊眉,身子不停地發抖,他的臉更是通紅,就像抹了一層雞血,。
壯熱煩躁,熱疫毒的癥狀!方承天眉頭一皺,從包袱中取出一個酒葫蘆,喝了一口。
葫蘆中裝的是屠蘇酒,乃是祖師孫思邈所著的《備急千金要方》中的辟溫之法,常飲此酒可辟疫氣,令人不染溫病。
方承天將酒葫蘆遞給朱存,道:「朱大哥,將葫蘆中的酒分給所有人喝。」
朱存接過葫蘆,點了點頭,叫來一個丫鬟,交待下去,然後瞧著方承天,問道:「方大夫,你瞧我三弟的疫病,可能治好?」
「我先檢查一下再說。」說完,方承天走到朱溫床邊,掰開了他的嘴。
只見朱溫舌苔上猶如撲了一層厚厚的白麵粉。
方承天又把了下朱溫的脈搏,只覺輕按即得,重按反減,猶如水上漂木,脈跳更是快到一息五六次。
癘氣入體!
方承天面色凝重,瞧向朱存,道:「朱大哥,朱將軍可否還有頭痛、鼻出血、腹痛泄瀉的癥狀?」
朱存點了點頭:「方大夫果然厲害,朱將軍昏迷前,的確有過那些癥狀。」
方承天道:「朱將軍得的果然是疫病!」
「哼~~」突然,營帳中傳出一聲輕哼,接著譏刺道,「誰不知朱將軍得的是疫病,怎麼治?」
那聲音出自那堆圍在一起低聲議論的人群中,方承天尋聲看去,那人已經閉嘴,他根本看不出是誰。
他暫且不管,笑道:「以太乙流金散外敷,燃辟溫殺鬼丸內熏,取雄黃丸內服,加以針之、灸之,即可驅除癘氣。」
「太乙流金散?辟溫殺鬼殺丸?有誰聽過......有誰聽過?」剛才那個譏諷的聲音再度響起。
方承天餘光一掃,發現開口的是一個八字鬍中年男子,他迅速地說完,又迅速地閉上了嘴。
登時,人群中響起一片口誅之語。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傢伙,自以為學了點皮毛,竟敢到這兒來撒野。」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無知者無畏。」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大家聽聽就行了,不必當真。」
......
方承天面色微微一變,心中有些不忿,只不過他師父向來管得嚴,而且他自個兒也不願在外人面前丟了身份,只好將不忿壓在了心底深處。
忽然,他想起了師父常說的一句話: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爭來爭去有何意義,他人若是不信,自有事實說話,只要自己治好了朱將軍的病,看那些人還能拿什麼與自己爭?!
想著想著,方承天心中的不忿,登時消散,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笑容。
自信的笑容!
朱存卻有些不高興了,拉長著臉,瞪著那堆人,冷笑道:「你們的醫術既然這麼厲害,為何這麼多天了,還沒有治好將軍的病了?」
方承天是他帶回來的,方承天丟了面子,也就等於他丟了面子。
頓時,那堆人一個個都把頭垂得低低的,一言不發。
「哼!」朱存輕哼了一聲,瞧向方承天,笑道:「方大夫,請你趕緊為朱將軍醫治吧!」
方承天點了點頭:「請取紙筆來。」
很快,丫鬟將紙筆端了上來。
方承天想都不想,提起筆便在紙上寫了起來。
白朮、女青、川芎、龍骨、龜甲、樗雞、空青、雄黃、雌黃、鬼箭羽......
一個接一個的藥名躍然紙上。
那個八字鬍中年男子,踮著腳尖偷偷看了過來,其他人也有樣學樣,一個個伸長了脖子。
方承天忽然快速瞧了那八字鬍中年男子一眼,笑道:「想看嗎?」
那八字鬍中年男子身子猛地一收,登時重心不穩,連退了三步,險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乾咳兩聲,挺了挺胸,背起雙手,做出一副長者的姿態,故作淡定地道:「老夫只不過有些擔心你的方子有問題,給你把把關,不然用錯了葯,害了朱將軍,你的腦袋可不夠砍。」
方承天咧嘴一笑,道:「哦,是嗎?那就勞煩前輩費心了。」語聲中,他已走到那八字鬍中年男子跟前,將藥方遞了過去。
他這一舉動,竟使得八字鬍中年男子不由一怔,遲疑道:「你真要將藥方給老夫看?」
「自然是真的。」方承天又笑了笑,將藥方往前送了送,「請前輩指教!」
八字鬍中年男子又乾咳兩聲,一手捋著他那半寸不到的鬍鬚,另一隻手緩緩地伸向了藥方,藥方入手,他緩緩地拿到胸前,緩緩地展開.....
他的所有動作都是緩緩地,似乎不這樣做便無法凸顯他的前輩身份一般。
他又緩緩的垂下了頭.....
「胡鬧!」突然,他大喝一聲,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看著方承天,「簡直就是胡鬧!」